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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堂兒的進來便罵,「且停手吧,外面那些個老傢伙們連水都不喝,咱們做下的飯菜還不如倒了餵豬。」想著馬上就可以離開,也便忍了。
「你們都去早做準備吧。」揮揮手,眾水人被趕出了廚房,從後門出去,僅留下一個來。
戚九貓著腰連忙躲在爐膛後面的小塊空地,拉個菜筐把自己扣上,順利避開睽睽眾目。
等屋子空,跑堂兒的才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圓溜溜的東西,對留下的水人說,「待一會兒事成,你把消息給主人送出去。」
圓東西順手往對方口中一塞,對方活生生吞咽下去。圓球沿著食管入腹,跌進深井似得,在乾淨透徹的腹腔內高低起伏。
事畢。
「那些老東西委實氣人。」跑堂兒的隱隱氣悶不暢,拿出空茶壺掀開蓋子,對水人道,「來,往裡面隨便吐一壺口水,我就不信世間有人倘能缺了水?!」
水人張口一嘔,哇!吐了滿滿一壺清水。
戚九最是個軟胃的,心裡倏時噁心百倍,閉著嘴從菜筐里爬出來,小跑一段彎路,連翻倆窗牗,刻意繞去水人離去的後門口透氣。
跑堂兒的提著茶壺始從後廚出來,瞧戚九扶著門框迎風擺柳模樣,異常俊秀的臉蛋上滿滿溢出不愜。
念及荒郊野地里竟然能見到異族面孔,尤其還是個萬里挑一的極妙人物,不由靠上去獻殷勤。
「小郎君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喝點水舒舒心?」
戚九瞧見那壺裡咕嚕嚕水聲就泛噁心,白著臉拒絕。不過借著噁心的空檔,他倒是觀察一下對方的眼神有絲慌促。
大約那些水人就在近處某處。
不由更裝可憐道,「我本來自燁摩羅國,方至幾月,人生地不熟加之水土不服,請問你家野店裡可有糖片蜜果之類,能否尋幾個讓我壓壓胃裡面的折騰。」
兩條腿抖得抽風,愈發弱不禁風。
裝弱是有好處的。
跑堂兒的道,「啊,我記得你的,昨晚上尿頻的異族小子,既然水土不服,就該趕緊尋個大夫去,吃糖果莫要益發厲害了。」大約想起什麼,把茶壺放在一旁,殷勤有佳道,「我櫃裡似乎有包治肚子的藥粉,你等一下,我拿來你試一試。」
戚九佯裝到他走了,沿著地上水人走過的痕跡追了幾步,昨日裡並未仔細觀察過野店周圍的地勢,卻見後廚正對的就是一面斜坡,野店正位於風水穴處,風藏水逆氣聚是生,風飄水蕩氣散是死的地方。
水人們聚在坡上不知做什麼詭譎的事情,滿坡上撿著軟綠色的螢石,張嘴往各自肚子裡吞。
許是水化的肉身,故而螢石食用再多,亦不會撐爆,肢體只會越變越誇大,猶如袋子。
戚九推測跑堂兒的差不多回來,又拼命往回跑。
心間不斷喟嘆,今日裡盡跑圈兒了。
也不管跑堂兒的是否取來藥粉,逕自上樓與上官伊吹幾人匯合。
白式淺亦來到屋內,不過他斂盡冰寒氣息,掌傘淡漠坐於罅角處,單手掌握著極玄子,時而靜觀一切,兩不耽誤。
戚九至時,幾個人正百無聊賴地各自閒著,唯獨上官伊吹立靠窗側,提指掀窗,精明的眸子窺探後窗一切異常,與戚九之前所觀一致。
不過自上往下遠眺,水人飽食螢石後便與後丘的石礪木簇融為一體,極難發現移動。
戚九遂走上去,給眾人指明方向。
東佛湊上前去,表示自己仍舊啥也看不見,真虧上官伊吹能盯著半晌,眼睛一眨不眨。
謝墩雲問戚九道,「你是看見幻絲的顏色,才發現這些水人嗎?」
戚九搖頭。
謝墩雲認真瞧了一瞧,「也是活久見,水人必是幻物不假,吞去石碎亦有所圖謀,然而小九居然從進入野店後整整半日,卻一直未所覺察。」
「他向來是咱們幾人中最火眼金睛的,今日反倒看不透此些幻物為何種幻絲所編織。」
上官伊吹替戚九辯解道,「蕭家店時,阿鳩便沒有瞧出蕭玉郎的季風幻彧為何等級,再者,阿鳩尚未與高階的築幻師交手過,這些水人不一定正是高階築幻師所為。」
東佛不甘平庸,突一句插來,「俺一進店,就瞧那跑堂的尤其鬼祟,眉眼高低,果不其然是個心頭算計深的傢伙。」
謝墩雲瞅他,禁不住把他的邋遢鬍子揪了一把,調笑起來,「認識你近一月,首次聽你肯在大人堆里發句言,蕭家店老子險些被弩機打成一片血渣。」
「今兒個與其插嘴,不若快去把你那雙精鋼鳩虓弩機給老子填滿,到時候助咱一臂之力。」
搶著上官伊吹的風頭,對所有人道,「咱們都各自操磨操磨自家兵器,待會兒上陣好給敵手個措手不及。」
上官伊吹默許他的越權,幾人把各自兵器取出,才一瞬,野店裡的老郎君們突然傾巢出動,像是得到了某種訊號召喚,全部奔出屋門,一窩蜂地往店外竄去。
幾人互使眼色,趕緊跟上。
半空一陣接一陣清凌凌的絕妙歌吟,正是歌聲驚動了老郎君們出門探看。
一個巨大無比的盛裝美女懸浮空中,梳反綰樂游髻,簪十一根銀鎏金飛天髮釵,釵端點綴金絲流蘇,眉如新月眼如鴻,顏頰貼著金銀花細,紅腮勝桃勝番榴。
唯獨她的嘴是鳥嘴,狀若百靈輕妙歌,又似禽喙啼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