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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眼睛哪有夠看的時候,兩隻手哪有夠拍的時候。
最精彩處,竟有人掄著鞭子噼啦啦抽打牲畜的聲音,無意間吸引周遭的目光,原是一隻老虎不願配合表演,倔強得站立著不肯出台。
馴獸者哪裡可能由它來耍威風令自己丟人現眼,殘暴揚起的皮鞭,一一猛抽在老虎的口鼻上,直打得血花四濺,皮開肉綻。
而被折磨的老虎則咆哮嘶吼,怎奈口中利牙被拔個乾淨,連鋼刺般的尖爪亦早被連根削去,腿間拴著沉重的鐵鏈,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力,忍痛除外,只能是一聲高於一聲的怒吼,振聾發聵。
這聲聲咆哮如控訴,如泣怨,亦有不甘憤悶,最終緩緩歸於無奈。
戚九緊攥頸子上的牙骨項鍊,眸子連著眉骨,一抽一抽得顫抖。
「虎落平陽被犬欺。」不經意一句話引了戚九的視線,東佛的雙臂環在胸口,很難看出他胸腔是否同樣起伏跌宕,唯獨衣袖間露出來的邪達娜手環異常刺眼,令戚九心裡動容不止。
東佛目不斜視,「小兔崽子,你覺得眼前的事分外殘忍,然而再瞧,始終沒有一個人肯出聲幫助這隻老虎,只說明人的內心是殘忍又怯懦的,他們可以忍受鞭子落在畜生頭上,卻不能真正打到自己心底。」
戚九想要辯駁些什麼,東佛搶道,「這次你可別再出賣俺啊!」從灰袍子的口袋裡掏了些什麼神異粉末出來,似黃非黃,卻香徹心扉,對著圍觀者的後腦勺輕一吹氣。
香風如蛇彈去,漸行漸淡,極快得籠罩了所有人的嗅覺,警醒的眸子紛紛昏昏欲睡起來。
驟時,人群里啊得發出一陣驚恐萬狀的尖叫聲,一波牽起萬波動。
「老虎的牙長出來啦!」
「老虎腿上的鎖鏈解開啦!」
「老虎要吃人啦!」
啊啊啊啊!!
抽打老虎的人反應最敏捷,丟開皮鞭,一招老鼠打洞撥開擋路的腿,手腳並施,匍匐於慌亂奔逃的群腿之下。
東佛這小子定是故技重施,玩了什麼邪門遮眼法的。戚九心裡才念,東佛馬上拉起他的手,一腳抬起,迎著馴獸者的頭顱狠狠一踹,那人當即被踢得口吐血沫,鼻骨碎裂。
「跑啊!」東佛扯住戚九,倆人混在奔跑的人堆里,快速離開是非之地。
戚九邊回頭望,邊踉踉蹌蹌道,「那老虎……」
東佛鎮定自若道「救也是白救,爪牙都沒了,送到深山老林里只有等死,恐怕在那馴獸人手裡,還能活得下去些。」
分明是荼毒自己至深的人,最終卻也僅得跟著劊子手同活。
戚九嘖嘖嘆惋,隨著東佛跑了許久,才駐停腳步,許是奔逃太快了,直把人累得熱汗淋漓。
東佛瞧了,道,「走,俺請你吃糖冰。」領著戚九到了一座簡陋柴棚下,棚中老嫗取出一口大鐵盆,在裡面倒一些水,再放入一個小盆,小盆里也倒一水,然後往大盆里倒入硝石,小盆里的水慢慢結成冰。
再把結冰的小盆取出,用刨冰特製的冰刀削了半晌,砍下來的冰粒瑩如水晶亮如雪,再倒入一丁點兒蜜絲。
戚九饞得舔舔嘴巴,就看見東佛掏出來一個精工細作的鳳椒荷包,當即捉住東佛取錢的手。
「這荷包……」戚九回憶,「跟方才吃牛肉麵時的絕然不同吧!」
「是啊,俺身上喜歡裝兩個荷包不行啊?」東佛抖開他的牽制,把一碗糖冰塞到戚九手裡,「快吃,待會兒再領你去別的好去處。」
疑神疑鬼,戚九把糖冰仔細吃完,後又跟著東佛沿著長街步步走至盡頭,柳暗花明,逐有脂粉艷香迎面撲來。
花樓!?
戚九一瞧竟是煙花巷地,不禁扭頭欲走,被東佛橫向攔住,嘴裡不痛快問道,「怎麼不走啦?你方才吃了那麼多,跑了那麼遠,現在來這裡喝喝酒,賞風月,不是很好嗎?」
被他一纏,戚九免不了羞惱,推開東佛的手臂道,「你去你的,莫拉著我。」
東佛瞧他臉頰竟然紅似艷霞,忍不住啞聲笑道,「瞧你平素里一派正經人的樣子,原來也知曉花樓里是做什麼的地方。要不然,你真跟俺進去感受一下什麼叫眠花藉柳。」
誰要去那種地方!戚九左右推不過他,無意間一把扯在對方寬大的袖袍里,當即從東佛的灰袍里跌落十幾個粗細迥異的荷包。
「這些東西……」戚九恍然大悟,一腳蹬在東佛彎腰撿東西的手上,「難怪你請我吃東西,難怪你帶著我往熱鬧里湊,原來,你是拿我當幌子偷東西啊!」沒錯,他怎麼能忘記了,這個傢伙一直是個坑蒙拐騙的壞東西啊!
東佛被踢了手,鬍子深處發出嘶嘶的嘲諷笑聲,認認真真把荷包重新裝回袍子裡,「小兔崽子,告訴你啊,俺師父可說過了的,捉到了才叫偷,沒捉到的就叫拿。」
「那些人見死不救,俺花他們的錢財,正是因果輪迴所致,還有俺救了那隻困虎性命,理當享受如此報應。」
戚九哂笑,「那個老聾子可真是你的好師傅啊,自己敗完自家錢財,還把歪門邪道全教給你了,而你竟也學得十足十無恥。」
東佛同也哂嘲不止,「誰說老聾子是俺唯一的師父,俺自小就是監牢里的常客,師父多如牛毛細雨,哪裡需要你一個小兔崽子教訓俺!」
方才是他纏戚九,轉眼反過來纏,均是氣喘吁吁,大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