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頁
來者正是陌川,他像一條嗷嗷嚎叫的飢餓野狗,駕馭著不成氣候的幻獸飛奔而來。
好香!
好香!
陌川自小到大從未如此渴望過什麼,如果有,也便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獲得自由,不再被花樓里那些骯髒的肥豬覬覦褻.玩。
然而現在起,這些極香才是自由歸處。
龍竹焺當然瞥見了他,就像看見茅廁的蛆蟲一般鄙夷不屑,吐舌厭道,「狗雜碎,滾遠點!」
同聲起,可怖的植物抽動起千絲萬縷,排山倒海的黑色如退潮一般蜷縮,又如騰散開去的霧氣,攢著微弱的鄙視的驅趕力,輕輕擊打向陌川。
陌川的幻獸形畸神散,著不了一丁點兒秋風的蟋蟀,疏疏地散作一地零碎。
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骨瘦如柴的人從高處滾落,一翻再翻,然而陌川並不死心,額心的銀壺嘴裡噴吐出無數道帶刺的蔓藤。
這些蔓藤如同強壯的手臂一般攀附地面,更有一些扯住帶香的詭譎植物,拼命往陌川的面前扯動。
「且讓我嗅一嗅,嗅一嗅吧,求求你了,即使讓我做狗,我都會毫不猶豫!」
他的雙膝跪在地上,手像狗一般在半空中不停地刨動,收回的掌心仿佛真的抓到了什麼味道,被陌川捧在臉前深深吸附著,如汲取養分的渴飢者。
眾人暗下里繃著一根緊弦,都在等著領首號令群雄。
謝墩雲竊聲狐疑:他不是被戚九趕走了嗎?
上官伊吹反倒覺得陌川此刻出現必有文章,不由細細衡量,突然,絕美的面容中爆發出一種無法名狀的訝異,「他身上的衣服……」
衣服!
居然是陀貘的罩袍!
上官伊吹手中的石礫登時被捏的粉碎。
謝墩雲從未見過他這種慌亂無措的神情,仿佛方寸淆亂,靈台崩摧,緩然寬釋道,「不過是個小小角色,恁得大人像是天要塌了一般……」
上官伊吹逕自站起身來,「計劃有變。」
一刻再不能多等,漫山遍野的紅色官服像傳遞信號的烽火,點綴了整個蒼鬱的山麓,每個鯉錦衛皆怒目圓睜,威風凜凜,隨著他們的領首從密林間殺了出去。
龍竹焺正操縱著黑色的細絲勒住了陌川的脖子,陌川的脖子那麼細,那麼枯,即使碾死一隻小螞蟻也不過用一根手指,更何況掐斷眼前的廢物連半根手指都用不上。
陌川因為無法呼吸的臉頰轉成蒙蒙的青色,但他完全不必擔憂自己的生死,眼下沒有比他更快樂的人。
他努力地呼吸著,呼吸著,死亡就像沉醉一樣溫柔。
一道巨大的月輪自上削來。
驚雷,乍雪,嘯風,肅電,四種極致的強大力量成洶洶之態,被巧妙的融合一處,匯聚成毀天滅地的一刀,狠狠斬在龍竹焺的背後。
龍竹焺儼然被碾壓而來的巨大力量震懾,快速丟掉手中的陌川,平地里立起千重保護來阻擋此致命一擊。
鋪滿山麓的植物開始不停地朝龍竹焺的背後涌動,疊高的黑色長絲飛梭般集結成一座拔地頂天的高山,阻隔去一切威脅。
然而無用。
上官伊吹隱約覺得戚九有事,他的潛能幾乎是在瞬間凝結而成,此一刀乘風破浪,高昂猛進,刀光披霞直斬黃龍,那些詭譎多變的植物何以能作抵擋,瞬間被砍作兩半。
轟隆隆的砍削聲一爆數里,連帶著龍竹焺的高壯身姿亦被殘存的刀氣震飛。
龍竹焺恍然覺得自己被劈成兩半,回眼一觀,替自己擋去災禍的那座黑山正中分開,轟然分離的縫隙間,他看見了上官伊吹面不帶色的身姿毅立在數十丈外。
鋪天蓋地的鯉錦衛從上官伊吹的身後飛奔而出,氣勢澎湃的魚群一般匯入了整片黑暗之中。
上官伊吹遙遙對他立起一指。
此乃第一刀!
龍竹焺赫然想起上官伊吹憑一刀砍死的黿鼉獸,死去的眼睛無端有些鬆動,然而滿腔的仇火隨即撲滅一切憂懼,他罵道,「上官狗賊!我要你償命!」
上官伊吹微一挑眉,登足一躍。
龍竹焺眼前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上官狗賊!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
「你給我出……來!」
龍竹焺猛地一抬頭,上官伊吹如一道紅彤彤的火電,躍過高山一般塌陷的黑暗,已經殺在他的左側。
龍竹焺背脊間的怨氣再興,連帶著他的獸瞳眥裂,半身虎毛亦根根分明,賁出一拳與上官伊吹的環月彎刀強強對擊。
他那拳頭如斗,拳風旋起一圈圈的餘波,凡過處,四物皆被震飛。
然而上官伊吹並不減緩,足尖蹦過的石塊碎裂成渣,他踏煙而來,飛塵滾滾。
二者正面相接。
巨力撞擊的力量如投入湖心的鉛錘,一波一波的破壞力蕩漾開去,威似大地陸沉,靈山崩摧。
但凡在此廝殺的人皆受波折印象,被翻滾的氣流震得人仰馬翻。
謝墩雲被無辜一扯,整個人朝後倒了過去,他的老筋老骨在龍家祖宅被鬆了架似得,一屁股坐在蠕動的黑色植物之間。
奶奶個熊的!
他把步卅狂刀往地面一刺,借著力量想要起身,結果手腕腳腕被黏滑的物什驀地纏了幾圈,更多的黑色髮絲漫過他的身軀,往他的皮肉里鑽。
莫不是這些東西也想要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