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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的厚甲竟被風帶一蹭,瞬間連皮帶肉削掉一塊,若是吹在人身上,亦是如此,可謂兇險與慘烈並存,久經沙場的幾人都禁不住汗流浹背。
趁著刀氣削薄的一道,上官伊吹又接二連三揮動巨闕。
龍在勁游,刀光在連綿,巨大的混黑色幻彧仿佛萬古不塌的陰翳,與光芒同存,與離夜共生,不死不滅。
「桀桀桀桀……」沅殤鬼嬰的笑音穿透了雷電籠罩,透著愈發可怕的氣息,森森然道,「上官伊吹,你竟想破壞死人築造的幻彧!!若不知無形為無徼,驅意生萬般,除非他死,否則是出不來的。」
上官伊吹最聽不得這個「死」字,仿佛在心中橫豎著無數根尖利的針,不由自主昂聲道,「我與阿鳩的事,從來也用不著旁人指手畫腳!」
他心意固絕,繼續縱著僅剩獨首的水龍,往噩夢幻彧最深處闖,絲絲縷縷的風帶在他頭際張牙舞爪,唯一個不當緊,便是齊根斷頸,肢體割離。
謝墩雲扶著頭,坐在白式淺的旁邊,他的髮辮由狂風肆虐不停地張揚,噩夢幻彧的黑色投入他明朗的目中,簇起點點斑斑的星浪。
他握著白式淺,有些無懼生死的凜然,竟不像平常一般咋咋呼呼,整個人緊繃著,若說的形象些,真如離魂出竅的模樣。
白式淺的手不自覺地開始滑動,欲往袖子裡某個黑色的方物上摸索。
哪知極玄子的狀態並不穩定,時而堅硬,時而柔軟,竟像活了似的,連同之前上面打開的幾孔也如嘴巴一般,或開或闔。
此番異狀極大的吸引了白式淺的好奇,他一直是個清心寡欲之人,靜靜地守在幻彧裡面尋找特定目標,然而此時卻不再鎮定,反是有些激動,不由得將極玄子整個包握在冷冰冰的手掌之中。
上官伊吹的刀氣不斷地揮灑著,震撼著,風帶密集得喧嚷著,發出振聾發聵的嗚嗚聲,天幕那一孔窟窿不斷地泄流著紅彤彤的岩漿,被平地颶風傾斜地掀攪著,誇張得如同抽打著珠簾。
聽得嘈雜發聵的聲響中有鬼祟的聲音追蹤而來,騰蛇一般的黑髮自底下鑽出來幾十道,扭曲著纏向了獨首水龍的尾後,頃刻與噩夢幻彧的風帶形成圍剿之勢。
「上官伊吹,你想憑一己之力撞破噩夢幻彧實在做夢,恐怕連你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了吧!」東佛的囂張言辭與漫天飛舞的墨發齊升齊漲,步步將三人往絕境更深處逼近。
白式淺驟然渾身一震,掌心的極玄子似乎產生了某種恐怖的變化,他不能言語,只能使勁推動謝墩雲的肩膀。
謝墩雲依然如定身術一般,緊扶著頭顱,一雙眼睛黑沉沉地盯著噩夢幻彧,簡直把堅不可摧的幻彧看個透徹。
上官伊吹舉刀而起,大肆展開著右臂,整個人傾身立在了龍頭之上,破刀一出,勝如烈焰走火,最後的絕殺迎向了噩夢幻彧。
只剎那,懸浮在半空中的三千幻印冥冥中受到召喚,不約而同發出刺眼的三色光芒,這些光芒伴隨著幻印而動,匯聚成一道懸浮的光河,自原處奔騰而起,融熠之光擴散四面八方。
天際流淌著滾滾岩漿的窟窿,被三千幻印之光微微一觸,竟像補天石一般將翻湧著火浪的地方,修補得完好如初,蒼穹間的血色頃刻逆行,吐出斑駁陸離的蔚藍。
雷電消匿,山脈間熊熊燃燒的火焰轉作徐徐,瞬時熄滅殆盡,雜草野花仿佛春風再渡,從焦土中蔥簇而生,淹沒了無數具屍體,活動的土壤眨眨眼吞沒了一切瘡痍,大樹拔地而起,盡如墨染。
三千幻印匯聚的光流絕無停歇,它不停地奔涌,奔涌,像跨越了日月之輝,時間之刃,趕赴向前,如一頭巨鯨般吞沒了上官伊吹駕馭的獨首水龍,阻擋噩夢幻彧與漫天長發的共同圍剿。
上官伊吹隱約得到了庇護般的力量,迎頭往噩夢幻彧黑壓壓的幻壁間一撞,甚是借力打力,勁頭足以開天闢地。
「轟隆隆!」緊隨一聲兇猛的巨響。
固若金湯的噩夢幻彧,堪如含羞的草葉不斷地收縮,直到凝聚作極限,倏而抽絲一般,單薄的風帶化作繭絲層層綻開,同時迸發出驚人的力量。
幻彧內金光隨即一炸,金光深處,赫然凜立著一尊高貴的身影。
正是從死亡幻彧中歸來的戚九。
戚九手執木杖,於一切黑暗與死寂中浮顯,他的披裟上璀璨的寶石映畫著郁藍天空,連他整個人亦洗經伐髓般,周體散發出聖潔又柔和的光芒。
三千幻印旋即以守護主人的姿態,躍過上官伊吹的身周,討寵似得匯在戚九的身後,把他籠罩於金光之巔。
上官伊吹掌握獨首水龍的龍角,那水龍猛甩長尾調整方向,撞擊的衝力旋即化作潛游,從戚九的身邊側滑而過。
二人目光於半空中微微一接。
獨首水龍長吟一聲,叮囑一般,載著上官伊吹三人順利游向遠處,而後折回,盤旋於三千幻印之後。
圍追而來的漫天黑髮隨即刺向戚九面前,黑壓壓的髮絲一如初開鋒刃的絲刀,根根透著森冷寒光,仿佛期待品嘗血味濃厚,連空氣亦能被肆意割裂。
待看滿目惡極的殺光,眨眼即可把自己碎屍萬段,戚九的表情儼然從容至一種無畏又可怖的鎮定。
他的眼未眨,唇未張,半空里反而逸出一句箴言勸告道,「七殿下,得放手時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