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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熱的手指覆上祝微星臉頰,輕輕拭他眼下,拭去不知何時無聲無息流下的淚。
算不得多溫柔的動作,卻讓祝微星心臟一停。
他抬頭,正對上姜翼雙眼,往日總裝著怨懟氣怒的眼裡此刻竟有著幾分憐惜。許是室內燈色太亮,許是距離過近,讓祝微星終於在姜翼眼底看到除夕那夜賞燈時被周圍幽沉掩去的熾熱翻湧,熾中漏了情,熱里還含了欲。
祝微星如遭雷擊。
太過震驚,讓他都忘了要閃避。任由姜翼的指尖在臉頰繼續徘徊游移,從腮邊落至嘴角,一路摩挲。
冰涼的唇觸上滾燙指腹的那瞬,祝微星終於回神。
他一下起身,慌亂間甚至差點帶倒琴凳,哪有往日從容不迫。
大退兩步,雖避開姜翼包圍圈,對方氣息仍附於身側,祝微星卻顧不得多思,倉惶轉身,丟下一句「不、不是我們的樂器,不該亂動……出去吧。」
言罷,快步離去,留下姜翼立於原地,默然望他背影。
回去的路上,氛圍截然不同,兩人都未言語,一路無話。
到了羚甲里六七號樓前,也是匆匆分道,不敢回頭。
奶奶和哥哥已睡,他渾渾噩噩洗了個澡,出來時看見手機閃爍。似有所覺地打開,就是【瘟神】發來的信息。
【瘟神】:開窗。
祝微星遲疑兩秒,拉起了回家就急匆匆放下的百葉窗簾。對面雖一片黢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抽菸的人。
祝微星正不知如何開口,那頭忽然拉開窗,迎面朝他丟來一物。
祝微星一愣,倉猝接手,發現是只大盒子。
姜翼沒說是什麼,只眸色幽深,像匐於洞穴前的虎,靜靜地盯著獵物。這眼神忽與祝微星第一次與姜翼在此對視的那瞬重合。
今夜過度驚惶,多番考驗祝微星小心臟。顧不得禮貌,他一把伸手,又拽下窗簾,幸好百葉窗沒有臨陣卡殼,成功將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斬斷隔阻。
看不見那人時,祝微星才覺耳邊嗡鳴,胸口震盪。
平靜良久,祝微星去拆手上大盒。拆到一半,他已知裡面裝了什麼。
掀開蓋,果見一隻黑色笛盒靜靜躺著,純牛皮手工蒙制,拉斯鍍鋁工藝,比起自己曾被他摔壞的,這隻怕要好上十倍,價值不菲。
再看盒面邊角,那裡竟有兩道刻印。
一顆星,一彎月。
祝微星怔然,伸手輕撫,沒忍住熱了眼睛。
第96章 群體糾紛
大半夜未眠, 只天亮才稍稍合眼,再起身過了八點。
祝微星已將牛奶鋪交回焦家,今天起, 除卻節假日或店鋪活動外, 他不必再顧漁舟街生意。
不知是忙碌半年, 忽做甩手掌柜,還是昨夜沒睡好,祝微星顯得悵惘空虛,無所事事。
樓上死寂, 無礙樓下喧譁,羚甲里已熱鬧一上午, 一切源於一條U市晨間新聞。
新聞里, 「A區延長改造計劃」再度被提。相較上次的籠統模糊,這次劃分區域初現端倪。弄堂中又不知哪位高人傳有內部消息,說U市要從楓樹公園天鵝大道一路貫穿連接故人坊, 造一條能將U市中心縱向商圈完全串連的「白金走廊」。
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若真如此,橫亘走廊正中的羚甲裡帶漁舟街就是這白金路上的最大天塹。
一早上,「羚甲里會否繼續拆遷」的話題已眾說紛紜,小小一街, 男女老少唇槍舌劍百家爭鳴,堪比高峰論壇。
祝微星未參與, 也未去聽,他只默默在客廳擦著自己的新長笛盒。到十點才打理下樓, 錯開工作日出行高峰, 也像錯開了有些人。
走廊上又遇梁永麗,兩人並行一段。
本各自沉默, 弄堂口分道前,梁永麗忽然說:「我要換新工作了,今天去面試。」
祝微星瞧了瞧女孩在家慣常的質樸裝扮,道:「那祝順利。」
坐公交去學校,掐著點進了大禮堂。
又是開學典禮,校長還是那個校長,場景還是那個場景,祝微星卻不再是祝微星。
半年前辛蔓蔓對他不屑鄙夷,陸小愛對他避之不及,周圍人對他嗤之以鼻,如今一個帶著小親近的遠遠招呼,一個帶著小崇拜的給他留位,更別提自祝微星進門,周圍投來的無數驚艷好奇的目光。短短几個月,祝微星憑一己之力,將周遭境遇扭轉至翻天覆地。
典禮後要拿教材,知道祝微星有跑步計劃,辛蔓蔓說找了地方給他留書,等他後幾天方便再帶回家也無妨。
祝微星想告訴她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去U體跑步了,也好幾天……沒看見那個曾帶他跑步的人了。
自樓明玥生忌,收了個出乎意料的禮物後,他就與送禮的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僵持平衡。提心弔膽一夜後,以為會迎來腥風血雨,結果對方未戳破未提起也未再尋自己,祝微星糾結複雜之餘,也選擇假裝無事,假裝平靜,企圖在混亂的思緒理順前短暫逃避。
出了校門過馬路,又於十字路口頓了腳步。對面站了一群人高馬大的男生,祝微星在正中瞧見一位萬分眼熟。
隔著馬路,隔著車流,兩人似對上目光,又似沒有,最後各自錯眼,視而不見。
察覺那群人走遠,祝微星一轉腿,改變主意仍決定往U體去。他還是想跑步,早就定下的計劃,被攪幾天於他這按部就班的脾氣已是破天荒,如果有些混亂暫無法理清解決,那至少生活瑣事要回到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