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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到底是哪裡?
沿旋轉樓梯上到二樓,二樓只一間大房,走進去的瞬間,眼前的畫面讓祝微星睜大眼。
滿屋的琴,鋼琴、小提、大提、中提、吉他、琵琶、古箏……
其中,鋼琴和小提擺於正中,想是最受主人喜愛。
祝微星走近,在那架貝希斯坦三角古董鋼琴前站定,胡桃木雕花琴身,象牙琴鍵,百年歷史,保養卻極好。
只不知音色怎樣?
心中正好奇,便有樂聲響起。
祝微星嚇了跳,循聲看去,發現轉角放著一架留聲機,唱針下落,黑膠旋轉,音樂便由此而來。
奏著一曲經典,貝多芬《月光》的第二樂章。
再看留聲機旁木架上,一排排一列列的黑膠音碟。貝多芬、蕭邦、李斯特、莫扎特、帕格尼尼、巴赫的大無、小無全套……品類繁多,數不勝數,典藏頭版,品相絕好,價值不可估量。
月光……
祝微星呢喃著,又去看那架貝希斯坦。
清澈美麗的音符,仿佛就由它奏出。
他碰不到琴,只能將手指懸在鍵上,像受什麼指引,明明他不該會琴,可手指竟忍不住輕輕起伏,上下彈動起來。彈著彈著,祝微星有些分不清是他跟著音樂,還是音樂在跟著自己。
心裡忽然升起無限悲傷,這曲聽來和風溫柔,實則充滿苦澀沉鬱。
《月光奏鳴曲》里從來沒有月光,是後人強賦於它的意義。那是貝多芬失意之作,曲里只有空曠孤獨的天空,寂寥冰冷的大地,它們留在被凍結的景致與時間裡,回溯虛幻的美麗。
恍惚間,似聽見溫柔笑聲,在輕喚著誰的名字。
祝微星猛然抬頭,轉身來到走廊里。
至上向下看去,隱約間,他像看見大廳水晶燈全部亮起,有人倚在沙發上看報,有人輕踏著地板走動,有人拉開餐椅,有人端著盈盈熱氣的餐食從廚房而過。
孩童聲在喊:「哇,有桂花甜酒釀。」
蒼老聲叮嚀:「小心著點跑,摔跤。」
低沉男聲告知:「晚上有個會,吃完要回公司。」
溫柔女聲囑咐:「讓司機小心點開車。」
忽然,這些身影都像看見了樓上的他,紛紛寵溺埋怨一句。
「吃飯了,站那兒愣著幹什麼?」
「練琴又練呆了,晚上要咳嗽。」
「今天是冬至,有湯圓。」
「小叔叔,快下來,吃了湯圓團團圓圓。」
話落瞬時,那些虛影又像一盤殘灰,拂風散去…襯著背景仍在旋轉的月光曲,留下一室荒涼團圓,蕭瑟喜悅,和呆滯怔然的祝微星。
他就這樣站在這座無人又華麗的別墅里,一夜未動。
直到天際明晰,陽光東起,自雕花窗欄跨入,影子彎曲在地,像扭出一個休止符。
奏樂在此結束,這一年最長的冬夜……也在此結束。
祝家的雙層床上,祝微星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
……
家裡來了台全新洗衣機,功能過多,祝奶奶使用起來有些障礙。老人一早站在機器前煩惱,忽然從後頭伸來一隻雪白的手,在控制面板上輕摁幾下,替她調整了功效。
祝奶奶回頭,看見站在背後的祝微星,目光頓了幾秒。
「奶奶,好了。」祝微星提醒。
祝奶奶點頭,開始洗衣服。
吃了早餐,祝微星下樓,一路上接到不少目光。
路過拐角的違章小棚,一群摘菜的阿姨正家長里短,見了他紛紛一頓,待祝微星回視,又都尷尬微笑。
「微星啊……」開口的是陳嫂,「昨天晚上你燒到腿了呀?」
祝微星搖頭:「沒有,差一點。」
「那要小心喲,」陳嫂緊張,「冬至前後禍事多,不是我們迷信,最近弄里好幾個人又是撞頭又是砸腳,你們樓那個梁奶奶,手也扭得不能動了,你要提醒你奶奶也注意,冬雨路滑,老人家上下樓最好攙著。」
祝微星說:「謝謝。」
「知道你現在懂事,」陳嫂看著他,表情有絲複雜,「連和小土匪那伙都處好了,看昨天把小姜緊張的。」
對和姜翼等人的關係,祝微星只禮貌微笑,轉身離去。
昨夜下了初冬第一場雨,地面潮濕反光,待祝微星走遠,襯著他秀削背影,大家才注意到街角一株久違無人照料的山茶,竟在昨夜開出了白色的花,純雅明麗,新生無瑕。
到了漁舟街,沈叔見他也多看了兩眼。
祝微星問:「怎麼了?」
沈叔說:「叔覺得你今天……嗯,瞧著特別精神。」
祝微星說:「睡得好吧。」
沈叔點頭:「能睡得香也是求之不得,最好還做個美夢,哈哈。」
祝微星抬眼。
美夢嗎?
不知道算不算。
……
中午時收到通知,說下午的小課給改到了晚上。
祝微星以為是陳周故意,畢竟金明月提過他有隨意調動不喜學生課表的前科。
結果到了傍晚去到學校,卻聽陸小愛打來電話,說今天的課取消了。
祝微星意外。
陸小愛小聲,告密一樣:「陳周好像被人舉報,說他學術安排不嚴謹不規範,我們大概要換小課老師。」
陸小愛:「還有金明月,學校發公告表示她專業態度和品德態度都極為不端,會進行嚴肅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