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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星卻不言,像看穿他的口是心非。
羚甲里的確又窮又破,挑不出好。但姜翼沒離開。他年少成名未遠行,成年獨立仍留置原地,他買得起價值不菲的重機,能得到頂尖散打俱樂部的賞識,不可能沒資本在外租房。但姜翼沒走,執著地待在這裡,理由或許是苗香雪,或許是土匪軍團,又或許是別的不知名牽絆。
但他捨不得羚甲里,捨不得這裡。
「我和你一樣,」祝微星鄭重地說,「所有我認為重要的東西都能被從這裡帶走的那一天,我大概……才會離開。」
在此之前,他不做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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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認自己是樓明玥的那天,祝微星做了一個夢。
不是夜半遊魂,是真正的夢,過去的夢。
他夢見自己躺在那幢種滿鐵線蓮的別墅里午睡,背景的留聲機播放著音樂,耳邊有傭人極輕的腳步聲,往復徘徊,躊躇猶豫,像不知該不該將他叫醒。
他其實早就醒了,想縱容自己再睡一分鐘,可到底沒狠下心,在秒針走過半圈就睜開了眼睛。
老保姆站在床前看他,沒掩住眼裡心疼,小聲規勸:「又發燒了,在家休息下吧,半天也好啊。」
他聽見自己說:「已經午睡過了,再睡燒也不會退,我下午還有個會。」
起身頭重腳輕地穿衣服,五分鐘裡電話來了七八個。
他讓保姆把留聲機關了:「唱片也收起來吧,以後怕忙起來就再沒時間聽。」
老保姆難過:「彈不得,拉不得,以後聽都聽不得了嗎?好歹留下幾張就當解個悶。」
他扣衣服的手微止,慢慢走過去,從裡面挑了三盤出來,都是貝多芬。
老保姆懂他慣常喜好,見此露出詫異。
他說:「我以前彈不了貝多芬,也很少聽,但最近有些感觸,或許哪天可以試試。」
老保姆還是沒明白,但仍擠出笑容:「什麼時候想彈就彈,我們都等著聽呢,海先生也一定高興。」
他也笑,邊笑又邊搖頭:「也或許不能了,好久不碰,都忘光了。」
老保姆忙安慰:「不急不急,忘了想想就記起了,我們明玥那麼聰明,什麼都做得好。」
樓明玥扣完最後一顆扣,看向鏡子裡的人。
與賀廷芝有四分像,但頭臉更小,皮膚更白,極致俊妍的輪廓下卻透出不健康的病態,整個人形銷骨立。
他看著自己,輕輕說:「但這一次,我大概做不好了。」
老保姆一下紅了眼,又連忙忍下抽噎,安慰:「怎麼會,這些年,那麼多困難,沒有你,樓家不可能撐過去。這一關我們也一定能平安度過。只要你健康,明玥,你身體好,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的。」
樓明玥拿了手帕,給她擦眼淚,卻越擦越多,他轉而說:「陳媽媽,F國的薰衣草開了,大嫂向來喜歡,下個月您和她帶著廷芝去玩玩吧。」
老保姆難過:「明玥,你大嫂知道了。」
樓明玥手一頓:「什麼?」
老保姆:「中心醫院的李主任早上打來電話,再次催你入院,是她接的。」
樓明玥:「她人呢?」
老保姆哽咽:「她回賀家了,她說A市有全國最好的神外醫生,她一定能給你找來,如果找不到,她就去A國再找,A國找不到,別國也能有,一定要找到。你以前能治好,這次也會治好。明玥,你會好的,樓家也會好的……」
第91章 警告
寒假前, 祝微星最後一次去學校,應姜來約,說有人想找他聊聊。祝微星明白是誰, 應了。
走在校園路上, 瞧祝微星的眼光比以前更多, 有他自身形象緣故,有他考試視頻被散播緣故,還有他和姜翼出沒U體跑步照天天上論壇的緣故。
化敵為友、惺惺相惜,近水樓台、竹馬情誼, 諸如此類角度刁鑽,思維發散的評論天天刷屏, 層出不窮, 甚至還給祝微星起了個恐怖外號,詭奇程度堪比聊齋。
虧他心志堅定才能在這樣千奇百怪的關注下不受外界干擾。
進了電音設備室,裡面難得熱鬧, 小小一間,擠了五六個學生。除了姜來和那樓昭陽,還多了幾個面生的。不認識,但能猜到是誰,看他們身邊隨意堆的模塊合成器, 一台能抵一輛車的架勢,無外乎就是辛蔓蔓朋友提過的真電音大佬。U藝考試周, 這夥人難得冒了泡。
見到祝微星,他們也投來好奇眼神。
姜來當先上前, 考試那日他伴奏完在台下偶遇賀廷芝, 倆一道聽了祝微星的琴。其後祝微星離開,賀廷芝匆匆追出, 回來後便魂不守舍。姜來管不了賀廷芝什麼情況,他見了祝微星只想表達對他的讚揚之情。
內行看門道,他是真不知祝微星的鋼琴那麼厲害。不必祝微星解釋,姜來自己給他想了套說辭,一定是失憶前學過,現在又重新記起了!
姜來正說得熱絡,被一旁人打斷,是樓昭陽,他要為上次冒失給祝微星道歉,然後竟開口問祝微星要微信。
樓昭陽笑容自認瀟灑,在祝微星眼裡卻十足浮滑,不知他何意,祝微星還是一皺眉,回絕了對方。
聽見祝微星聲音,隔壁房又走出一人,目光雜陳,情緒繁冗,倒不見初時的趾高氣揚。
為解當下僵視,祝微星輕言:「出去說吧。」
賀廷芝點頭,快步隨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