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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大牛比今天多嗎?」
「當然,上午有C音的郭學陸,下午場是M音的張鳴鳴,後面那個還剛拿了肖賽的第五名回來,記者不剛還在採訪她嗎。」
「唉,比起他們,我們墊腳石真是年年陪跑年年來。」
「噓,輕點,張鳴鳴來了。」
話剛落一個女生便哼著歌朝此地而來,她長得很矮小,不像大學生,像高中生。她在參賽人員里該十分有名,不少人都在朝她悄悄打量。而她走到祝微星身邊時,卻對他投來好奇兩眼。
看得祝微星一頭霧水,剛要發問,那女生又默默的離開了。
隔天,到了祝微星的正式比賽日,他沒參加上午場,下午早早去了適應場地。聽人說,上午的選曲中出現了變態難度,是C音的郭學陸選的,演奏得還很好,讓圍觀者受了不少打擊。
複賽最後場,不少比完的都來圍觀了,頭部選手就那幾個,大多數參賽者都屬於排名中段,差別只在臨場錯誤的多少。所以大家面上說來捧場,其實都在心裡偷偷希望對方多點差錯而已,尤其遇到和自己選同一首曲的。
祝微星卻沒那麼多想法,昨天雖後半夜睡著了,但今天又醒得很早,他精神微不濟,注意力有些渙散,便沒去坐著,選擇站在後排來提振興奮度。
好在排他前面的兩人都十分優秀,一位是55號張鳴鳴,用一曲拉赫馬尼諾夫的《小紅帽》讓祝微星一下清醒。另一位竟然是昨天同他搭話的57號黑皮男生,他彈奏了一首在肖練中都屬極高難度的《冬風》,震懾全場。果然大型比賽不能聽信別人一面之言,半路出家沒點本領,哪敢到全國最牛逼的音樂比賽來闖關。
終於,59號表演時,60號的祝微星被請去了後台預備。
比到現在,場內選手和評委多已麻木疲累,尤其種子選手悉數登場,雖然不確定U市賽區的推薦位給了誰,但大家都心有猜測,對後面的賽參者基本沒大期待,只等比完好估算自己的排名。
所以祝微星在聽著自己的號碼走上台時,就看到前面兩排好幾人在打呵欠。再大的比賽遇到馬拉松選拔,也難免憊懶散漫。
直到60號選手出現,直到大屏幕打出他的參賽曲。
參賽者:U市藝術學院,祝微星。
參賽曲目:李斯特《鬼火》
場內才靜默一瞬,繼而響起小片議論。紛紛發問這個學生是哪位?膽子還挺大。
不怪他們小驚訝,練琴的都知道技巧曲除了蕭邦,綜合最難不過李斯特,李斯特曲里,綜合最難不過《鬼火》。
《鍾》在它面前都只是弟弟。
這首其實在場的不少人應該都能彈,但能彈和彈得好卻隔著山川湖海星辰宇宙,越是這樣大的比賽,選手在選曲上反而越謹慎,對高手來說,沒有把握能讓評委驚艷的表演,其實根本沒有上台的必要。
畢竟金律獎現場可不是拿來給你裝逼的地方。因此極少會有人在這種重大的比賽選這麼難的曲子,說穿了就是沒彈到九十五分,不如不彈,省得丟人。
可能把《鬼火》彈到九十五的,在專業領域都鳳毛麟角,更何況學生組比賽。這位60號學生,水平如何不知道,野心卻不小,有珠玉在前,怕是評委未必吃他這套。
是的,有人也選了這首,祝微星和人撞曲了。撞曲不可怕,誰爛誰尷尬。而一般人可不敢選它,偏就是昨天引起不小好評的那位C音的郭學陸。
人家可是C市賽區的推薦選手,國賽金獎拿到手軟的天才學生。你要選首大眾曲撞一撞,評委許沒那麼苛刻,但你自己將標準額拉到頂層,勢必會產生對比,高下立現時,評判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這下觀眾席上原本無聊的開始興奮,疲憊的則來了精神。
有好戲看了。
以祝微星的脾性,其實不至於考慮如此極端的選曲,會報名《鬼火》,還是宣琅的主意。宣老師的意思很好理解,既然祝微星都能彈,為什麼不選最難的。
技巧曲祝微星也無所謂,便採納了老師的建議。
此刻,他走上台,拿出從前幾場其他選手那裡學來的採光對鏡走位,來到舞台正中朝台下諸位鞠了一躬。
因為要上鏡,主辦方統一給安排化了妝,抓了頭髮擦了薄粉的祝微星比平時又亮了一個色號,穿著得體修身的黑禮服,站在鎂光燈里,像沉夜冷月,閃耀出一彎瑩白明晰。
在評委示意他開始後,祝微星轉身坐到了鋼琴前,指間落於琴鍵,輕輕彈奏了起來。
並未像其他選手那樣,一上來便是快板的速度進入,他起手極慢,音符輕靈,和弦游離,如輕霧飄宕,將一團混沌鋪散於聽眾眼前。
正當台下人迷茫莫名摸不著頭腦時,迷霧開始離散分解,跳躍閃爍,在橫跨三個八度的猛然急轉中,紛紛化為一束束光團,旋轉飛舞。
聽眾恍然明白,那光,便是風中鬼火,陰森鬼魅,游離飄忽。
《鬼火》的難點不計其數,音符多音區覆蓋,指間超高速跑動,左手雙音,右手旋律,五指間的反覆配合簡直違反大腦神經操控身體的邏輯,需要無數次的練習去克服身體原始的機能連鎖反應以達到符合的彈奏技巧。
可達到還遠遠不夠,想彈好,便需要有足夠的氛圍感。當手指在琴鍵上幾乎已快成虛影,卻仍要在每個音符間保持足夠的停頓才能擁有鬼火般撲朔迷離的跳躍輕盈感,快而不急,有力而飄逸,神秘而清晰,處處矛盾卻要處處和諧,多層次遞進又共存的和諧。且明明累成死狗,面上也要遊刃有餘,這就是《鬼火》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