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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男人卻不受他情緒所擾,甚至直言戳他痛腳:「是我們預估錯誤, 以為賀家會把樓明玥停屍五日才舉行葬禮。」這樣的豪奢之家,即便破了產,葬禮也自有一套規矩。「誰知道賀廷芝一切從簡, 不過三日就把他火化了。」
「可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你這麼多年的折騰讓燕瑾涼的身體衰敗到今天沒辦法再隨意使用, 而這具新身體三四年了還沒養熟,以至於這幾天哪具都回不去,才耽誤了從殯儀館接出樓明玥的最好時機!」
少年似脾性蠻橫, 卻被白髮男人不咸不淡的幾句話數落的回不了嘴。
少年矮身將地上一塊碎瓷捏進掌心, 像通過那痛處自懲,又像因此恢復冷靜。
半晌, 樓明玥見他用一種陌生的複雜眼神看著自己,莫名讓他難過不已。
少年說:「你告訴過我,再好的軀殼也比不上自己的,只要不是斷頭斬腰,大到無法修復的傷口,自體復活是最好的辦法。以我極為罕見的靈魂和體質,只要在他身邊,他就可以回到原身繼續活下去,就像當年我在明會村,明明墜樓摔得當場死亡,可魂魄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身體裡,即便是個死人,但只要安安穩穩保持一年,就可以恢復如常。」
白髮男人拆穿他:「是這樣,可惜你沒有安安穩穩。你覺得自己是怪物,這樣活著沒意思,無視我的建議,每夜每夜離魂亂跑,等你好不容易受那人潛移默化的影響想活了,這些年一直沒被徹底修復的燕瑾涼的身體卻撐不住了,加上又遭逢燕遙征設計的那場車禍,沒當場被撞得四分五裂,還能容許你這一年為處理公事,偶而在姜翼和老身體裡來回,你該知足了。」
被句句懟回去的少年本要發飆,又硬是忍下了脾氣,丟了那瓷片,把帶血的掌心往褲邊隨意一擦,問:「老子他媽只想問樓明玥的身體沒了,無法自體復活,要去哪裡再找一具?」
白髮男人垂下眼:「我會想辦法,但要找合適的很難。而除了自體外,其實還有一個好人選,比如姜翼為何那麼適合你,車禍時他一死你就自動附到了他的身體裡,根本就沒有借用什麼外力,是因為你們有血緣牽絆。」
樓明玥發現那少年像怔了怔,繼而眼帶掙扎的搖了搖頭:「車禍是燕遙征在我的車上做了手腳,算是非我本意。但如果要找和樓明玥有血緣的人要身體,即便那小子肯,樓明玥醒來也不會願意的。」
白髮男人點點頭,接受他的話:「那只能另找沒血緣的了。另外張申也找到了和你身形外貌極像的替身,會在公司等需要你出席的重要場合頂替。等到時機合適,也會向媒體放出消息說你出國辦理業務,不再公開露面。然後再找個時機把你那具老身體火化掉。」
待到白髮男人離開,少年抱著那罈子默默的去到了書房,他推開一道暗門後顯出了一片花園。
少年把那不住吸引著樓明玥的白罈子放到了牆中的壁龕里,轉頭對樓明玥微笑道:「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好不好?」
話落,樓明玥眼中搖擺的畫面又像海浪一樣往前推進。
說是要住在這裡,可之後的時間他們卻在兩處截然不同的住所中來回。
一處寬敞華麗,一處破落逼仄。但樓明玥沒得選,少年去哪裡他也去哪裡。樓明玥也不想選,他漸漸習慣在他身邊,看他發呆看他睡覺看他打拳看他訓練,看他自言自語。
少年大多很沉默,總盯著他不說話,偶而發現有趣的東西又會高興的來同他分享,可當得不到他的回應時又會生氣,喜怒無常。
就像今天,他在那棟破房子裡提了一隻東西興沖沖的來別墅給樓明玥瞧。樓明玥一看發現是只站都站不起來的狗。少年問他像不像,問他記不記得,樓明玥說不出話,只靜靜的看著他。
少年又給他看大別墅里新布置的影音室和琴房,說可以在這裡聽音樂,也可以彈琴,問他喜不喜歡,樓明玥還是回答不了。
少年忽然就怒了,揣著袖子不高興地走在前面。
這下換樓明玥著急了,反射性的就連忙跟上。
可那人像故意要甩掉他,加快腳步繞去牆後。
樓明玥只能努力加速,一用力,直接穿牆撲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被他嚇了一跳,眼神惱怒,嘴角卻像帶笑,整張臉仿佛上下割裂,心情糾結。
瞪過來半晌,他忽然小聲問:「你知道我是誰嗎?一隻魂就這樣……老跟著我半步不離?」
樓明玥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像也料到如此,低下頭露出了一個苦笑:「又這樣,總是這樣……」
「魂魄離體後就會慢慢消逝,你天天陪著他,雖能保全他的魂,但他前生的那些記憶卻保不住。畢竟他不像你,死了跟活著沒什麼差別。」
幾天後,那白髮男人來時說道。
「一隻遊魂在沒找到身體前最好什麼都不想,一直記得過去的事容易有執念,這很危險。所以他不記得你是誰只有更好。」
像是察覺少年沉鬱的臉色,白髮男人又嚴謹的補充了句:「或許他找到身體再活過來能想起點什麼,誰也說不好。」
頓了下又說:「有關他的新身體,我找到了幾具匹配的,有兩個就在你住的弄堂里。」
少年抬眼,當聽見白髮男人說這倆還活著時,又失望的別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