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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拄拐一手提著便利店口袋的鄭照文在這裡看到祝微星也難掩驚訝,甚至還因愕然翻了一手的東西。
不等祝微星詢問,他匆忙解釋:「我……我家裡漏水了,在這裡住兩天,等修好了就回去。」
鄭照文的氣色比那天在汽修店外相遇時更差了,整個人瘦成竹竿,腿腳也沒見大好。
祝微星不知他是因腿傷還是仍沉浸在單戀失敗的打擊中才頹廢如此,但他本意絕不願見到鄭照文變這樣。
矮身替他把東西拾起,祝微星問:「你需不需要幫助?」去醫院?或者給他家裡找修理工。
鄭照文卻不語,只愣愣看著祝微星的脖子。
祝微星後知後覺彎腰時領口的扣子鬆了一顆。意識到鄭照文看到了什麼有這表情,祝微星微窘,急忙把衣服整理,遮去脖子上露出的牙印。
想也知道,鄭照文不會再受他好意,毅然拒絕,倉皇離去。而祝微星自然也打消了入住這裡的念頭。
結果轉了圈,又回到羚甲里。
天已半黑,祝微星做好了又會聽見經文聲的準備,卻不想一走進弄堂便迎來一片人聲鼎沸。
「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誰啊誰啊?幾號樓?」
「五號樓,是魯家,魯芳跳樓了!!!」
「啊呀,是魯芳的話就不奇怪啦,準是又和他老公打架嚇嚇人的。」
「不是不是,這是真跳,都爬上去十分鐘了,人歪在那裡,馬上就要掉下去。」
四面嘈雜中,祝微星勉強穿過離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來到五號樓下,一抬頭,果然在前方頂層邊瞧到一斜靠的人影,的確是魯芳。
祝微星認識魯芳,外號「羚甲里一枝花」的魯包租婆,身形豐腴容貌粗拙,長得不美,卻極愛聽人誇她靚麗,脾氣火爆,三天兩頭在弄堂里和老公打架,一哭二鬧三上吊已見怪不怪。可這回,看那姿態,卻不似玩笑。
她雙腿懸綴在頂樓邊,伏著腦袋一言不發,對周遭呼喊勸慰也毫無反應,像真要輕生的樣子。
這可急壞了圍觀群眾。有讓報警的,有讓叫消防員的,還有讓把家裡床單席夢思都拿出來作氣墊的,更有自告奮勇要上前救人的。一個想從頂樓上去將魯芳拖回,一個欲從下面把她扯進樓里。
可老公寓頂層的斜坡設計讓非專業人士無從下腳,魯芳那重達兩百斤的分量又使樓下人難輕易承擔,眼看倆位企圖上去施救的大叔走到半路,不是自己差點栽倒,就是根本連拖拽的氣力都沒有,營救頓時陷入僵局,眾人力不從心。
而魯芳不知何時又朝外挪了身型,半個屁股都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悲劇。
祝微星不喜這場面,幫不上忙又無能為力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熱鬧圍觀,正打算離開,眼神卻瞥到五號樓三層的窗邊站了個熟悉的人影。
姜翼正咬著煙,不屑地瞧著樓下眾人各抒己見總結經驗,像在開一場戰略會議。待發現祝微星,姜翼又朝他興味地抬了抬眉。
那是管曉良的出租屋,姜翼偶而會去打遊戲。祝微星像猜到他意欲何為,一瞬間皺起了眉。
他曾以為姜翼生性熱血,愛見義勇為打抱不平。可此刻對上那目光,祝微星忽然隱約窺見到姜翼對此的一點內心世界。
不屑是給圍觀者的,興味是給輕生人的。姜翼骨子裡帶著熱愛挑戰的冒險性,以前的他能從運動和暴力中汲取這份挑戰,然遠離擂台後,生活便愈發平淡。直到他又發現了另一種能橫跳在生死關頭的刺激。
那便是救人。
殘酷點說,姜翼每次出手,他的樂趣遠大於慈悲。
洞悉到此的祝微星多少有些無語,可他說不出你別去,也說不出你可以去,情緒複雜間只能同樓上人大眼瞪小眼。
姜翼卻不等祝微星反應,直接掐了手裡煙,抓著窗台,翻了出去。
祝微星的心猛地提起!
他看著姜翼踩著一層層生鏽的空調外機和水管利落往上。這讓他想起曾在蒙輝手機里見過姜翼在U體幫助跳樓女生的那一幕,也讓祝微星回憶起在紅光小城對方搭救倒懸於塔鐘頂層的馬慶。明明當時的自己還能心平氣和的誇讚一句「他是好人」或囑咐一句「你要小心」,然此刻,祝微星只有難言的恐懼和窒息。
他知道姜翼可以,這點小場面於他不值一提,可祝微星仍是害怕,他不想看見這個人承受一點危險。
管曉良家在三樓,弄堂里的公寓也就四層高,攀幾下便能到。可難的不是爬上去,難的是怎麼把魯芳弄下來。這樣身型的婦女,即便高大矯健如姜翼,怕也不容易。
管曉良見之,也要跟上,才爬了兩步,又被上面人一腳蹬了回去,只能在下面墊後。
姜翼的出現一下讓弄堂有幾秒的死寂,比起先前幾人施救時的艱難生疏,他速度快,動作穩,貼著牆面簡直如履平地,看得街坊鄰居也跟著興奮激動。
「啊呀,小姜!!」
「哇,爬好快,好厲害……」
「不愧是小土匪。」
「可是『一枝花』那麼重,姜翼行不行啊……」
果然,姜翼很快行到頂層,但拖拽魯芳卻著實廢力。尤其魯包租婆還犯了和U體跳樓女生一樣的臭毛病。在姜翼接近時,也不知是驚嚇還是一心求死抗拒救援,對著來人開始拼命推拒掙扎。害得姜翼不得已間只能一邊閃避,一邊伸手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