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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忖,手機收到【瘟神】微信,又是一個問號。
這是祝微星這幾天收到的第N個問號了。每天幾乎都這個點,一開始祝微星不明白。但一來二回,傻子都知道什麼意思。
看來供品送一次遠不夠向大佛還願,還需日日朝聖,三省吾身。
行吧。
勞累沈叔又做了個熱乎餅,敲三個蛋,不放大蒜不放洋蔥不放香菜少油少鹽,意識到自己正拿著筷子給去辣椒籽,祝微星真覺人有時記性太好不是什麼得意事。
拿了餅塞口袋裡暖著,祝微星向六號樓去了。
做好了遇著苗阿姨要怎麼打招呼或把小土匪吵醒要如何安撫的準備,結果沒到姜家已聽見姜翼聲音。
很近,就在樓道。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祝微星聽見姜翼問,口氣慣例懶散。
「巧了,我上個月到漁舟街吃大排擋,在一攤前見著你,想和你聊聊,結果一轉身就瞧不著了,害得我又來此好幾回尋人問,終於找到你家。」
接話的是個年輕的北方漢子,嗓門洪亮,帶著興奮。
姜翼卻沒吱聲。
漢子道:「小姜,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看這裡環境一般?」
姜翼說:「我家就住這兒,能怎麼樣?」
「那你工作呢?應該還在讀書?離畢業一年還是兩年?以後有什麼打算?」
姜翼不說話。
漢子也不介意他愛答不理,依然保持熱情,對姜翼問東問西,充滿了長輩的慈愛關懷。
祝微星站在半層樓下的轉角處,抬頭看不見靠內的姜翼,但能瞧見另一說話的男人側面。憑著脖子上的大金鍊,祝微星認出對方是前幾天來過牛奶攤,問題很多耽誤自己做生意,走時又莫名多付了五十塊錢的男人。還真像他所說轉悠著為找姜翼費了不少心力。
雖覺這漢子語氣過於殷勤有點奇怪,但祝微星發現自己不小心又聽了小土匪牆角的行徑不妥,決定餅還是放下次再送。
欲轉身離開,卻聽姜翼打斷了那男人的滔滔不絕。
他說:「我腳都廢了,不能再比賽了,你找我有用?」
祝微星腳步一頓。
漢子則報以無上惋惜:「你腳傷了我能不知道嗎,你別忘了我們俱樂部里可不少你比賽時的手下敗將。之前你這事一出,大家私下裡都傳遍了,不止你們教練難過,我們也難過,多好的前途啊!聽說是見義勇為對不對?遇著一群放高利貸的混混……唉,你這都第幾回見義勇為了?我早就想說,這現實做好事兒可不一定有好收穫。」
「不過小姜,」漢子悲傷一通猛地一轉話鋒,「誰告訴你腳廢了就不能比賽沒有前途?」
「黑場?」姜翼哼笑。
「哪能啊!」漢子正直呵斥,「我怎麼會找你干違法亂紀的事兒。哎,我看你這孩子是真不知道現在什麼世道。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是媒體時代!娛樂時代!除了正兒八經的競技賽還有種東西叫表演賽!」
「假打?」
「胡說什麼!打還是要打的,只是我們打得沒那麼你死我活而已。我們面向的粉絲群相對年輕化,一部分還是女性向,她們對純技術和純暴力沒那麼在意,她們更偏向觀賞性。」
「賣肉?」姜翼還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一次比一次氣人。
「嘖,你這小子是說不出好話?」漢子一再被往歧路上趕,急脾氣也上來了,「行吧,我就老實說了。不是賣肉,但算是賣臉。可這不丟人啊小姜,就跟那明星似的,有觀眾有攝像有轉播,不光要技術,還要外在。我直接給你透個底,你力哥我可不是當年從你那破體校跳槽到小俱樂部時的力哥了,我現在的俱樂部在行業里也是頂尖的。」
「你不是不了解這一行,就算運動員畢了業打職業,不可能靠國企,得靠私企,也就是各種競技俱樂部。但頂層俱樂部不是人人能進,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裡鑽?而我們就是最好的那一撥。只不過除了職業賽又分出了表演賽這部門而已。一樣能在那麼多國家的頻道里播,一樣能賺大錢受人追捧,一樣有無數粉絲愛戴,一樣能去海外環遊世界!你那些個同期的對手們,人家可沒傷沒病,技術好著呢,不也想法設法要打表演賽?醜八怪還沒這機會呢!」
「小姜,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思想好有抱負的,誰不希望拿個世界冠軍回來。但現實點,散打王能有幾個,一輩子能拿幾次?贏一次國家又給多少錢?打職業的一樣要打商業賽才賺錢!碰到黑心東家,臨老還落得一身傷殘!」
「我知道你姜翼天分不凡,打小心氣兒高,至此仍不想放下身段。但清醒點吧,看看你現在周圍的環境,想到老都困在這破弄堂里出不了頭嗎?畢了業去上班?留校?去體校從教練做起?還是和寧老頭一樣,覺得自己殘了沒希望,就指望找個接班人傳承衣缽?別說遙遙無期,即便成了,能賺多少錢?十萬一年?二十萬一年?這就是你以後的人生追求?就是你的眼界?」
「當年,是哪個孩子信誓旦旦跟我說,要走出去看看這個地球有多大?要給你爸爸媽媽爭光過好日子?姜翼,你的志氣呢?傲氣呢?都不要了嗎?」
不知這一長串是不是問到了姜翼的心上,他久久都沒說話,至少在祝微星消無聲息的離開前都沒有聽見他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