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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毅冷哼一聲,卻是再不敢爭辯,極不情願地收起匕首。
沉了片刻,崔振望向崔夫人,「今日你若是死在她手裡,是不是咎由自取?」
「……」崔夫人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崔耀祖望著她,長嘆一聲,眼中儘是失望,「已縱容你太久,是我之過。回府之後,你便到家廟思過,再不得出現在人前。若再生事……我只當你今日已喪命在長平郡主手裡。」
崔夫人怔怔的落了淚,視線卻定格在崔振臉上,眼神仍是透著怨恨,「你不顧你大哥的仇恨,毀了容娘、儷娘兩個人的一輩子……」
崔毅則在為父親的決定心驚,忙忙地道:「爹,娘哪裡知道那長平郡主……」
「閉嘴!」崔耀祖恨聲斥責,「糊塗東西,這裡面有你什麼事?往後凡事先稟明我或你四哥,再隨意派人跟蹤你四哥,我打斷你的腿!」
崔毅聞言仍是不服氣,只是不敢頂撞罷了。他不明白四哥最近是怎麼了,更不明白父親為何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極力偏袒、幫腔。
崔耀祖看看天色,「天晚了。」說著便要起身。
崔振則抬手阻止,道:「再等等。」
崔耀祖頷首,也不問這話因何而起。
這時候的長平郡主,面色緩和下來,似已忘了腿部的劇痛,只是目光渙散,眼神茫然。
誰都知道,她這情形不是因為服下了靈丹妙藥,而是心智迷失,早已忘了身體上的劇痛。
無塵亦是知道因何而起,低聲請示過崔振之後,將長平郡主帶到外面。等到一行人離開的時候,還要帶她一同回到府中,留她在崔家過幾日。
崔夫人痛定思痛,下了狠心,輕聲道:「老四,你要是敢娶藍氏進門,我就自盡,斷送你的前程!你凡事都不讓我順心,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崔耀祖冷笑,「你若敢做這種糊塗事,那就別怪我隱瞞你的死訊,草蓆裹屍打發了你!」她一死,崔振便要守孝三年,那樣一來,仕途擱置,崔家還能有個好?難不成要他指望那個沒腦子目光短淺的五兒子麼?
崔夫人又驚又怒,「崔耀祖,這種沒良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崔耀祖揚眉,笑意陰狠,「若是不信,你就試試。明日起,你休想再離開家門半步!」
崔振卻是牽了牽唇,笑意滿含嘲諷。他娶藍氏?好像只要他娶,她就願意嫁似的。
可憐哪,母親到此時還沒轉過彎兒來。他也懶得親口點破這一點,就讓她執迷不悟好了。一個婦道人家,動輒要取人性命,合該在煎熬中度日。
室內陷入了長久的幾乎讓人窒息的靜默。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有人到了門外,恭聲稟道:「四爺,護送夫人前來別院的僕婦、護衛在路上遇到截殺,無一生還。屬下已帶人將行兇之人抓獲,您看——」
崔振吩咐道:「找地方安置起來,嚴加審問。」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犯不著驚動官府。更何況,長平郡主出事的地方是在蕭府,他不能食言,讓蕭錯再次捲入這種是非。
「是。」
崔毅聽出了弦外之音,「明知道會有此事,你竟還讓他們去送死……」
「聽之任之不辨是非的下人,留不得。」崔振指一指門外,「你們先走,我還有事。」
崔耀祖、崔夫人和崔毅俱是心事重重,腳步沉重地出門而去。
門外廊間,一名披著斗篷的女子靜靜站立,而他們因著心神紊亂,並未留意到。
女子目送他們走遠之後,盈盈轉身,款步進門。
她是藍月宸。
無塵躬身行禮,隨後無聲退出,反身帶上了廳堂的門。
崔振眉宇間隱有倦意,看到她走到近前,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是不是累了?」藍月宸凝視著他的眉宇,輕聲詢問。
「嗯,有點兒。」崔振牽了牽唇,「在外面那麼久,冷不冷?」他緩緩抬手,確定她並無躲閃之意,將她帶到跟前,把她微涼的右手納入掌中。
許久了,他與她見面的次數不少,可是親昵的舉動,再不曾有過。不是她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他自覺不配再親近她。而到此刻,他因著深濃的疲憊,無法再克制自己。
藍月宸由著他,斂目凝視著他俊朗的容顏。
崔振的拇指摩挲著她手背上一小片肌膚,「需要怎樣的可能,我才能長久陪在你身邊?」他語氣輕飄飄的,是因自知沒可能。
「需要怎樣的可能,你才能離開那個家?」藍月宸抬起左手,緩緩地落到他面頰上,「你知道,我沒辦法允許自己嫁入崔家,面對著那些人。我娘亦是如此。」
「是,我知道。」崔振生出滿心的無力感,「我沒辦法讓你過得遂心安穩,更沒辦法與家族撇清關係。」語聲停一停,語氣變得蕭索寂寥,「要償還,無法償還。」
藍月宸輕撫著他的面容,險些落淚。
他抬眼,凝眸,手上用力,將她帶到自己懷裡,勉力扯出一抹微笑,「說說你的打算。另有更好的安排的話……我——成全。」總是要給彼此一個說法的,不能總讓她這樣不明不白地與他糾纏不清。
最讓他無力的一個關鍵,不過是他深愛,卻沒資格再愛。
他給不了她應得的安穩無憂。
他的所謂深愛,給她帶來的,只有磨難、煎熬、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