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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別過,再無瓜葛,漫漫光陰會讓他們自熟稔、疏離轉為陌路。
如此就好。
她只需要純粹的友人,友情若摻雜了哪怕一絲曖昧不清,便是要摒棄的負擔。
季興楠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直到伊人倩影消失在視野,方才轉身離開。
她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思,一直都不知道。今時便是聽說了什麼,怕也是難以置信。
因而更無從知道,她是他發奮讀書考取功名的動力所在。
他迫切地想讓自己的身份配得起她,屆時上門提親。他只想要她這樣的嬌妻在側,傾盡一生去呵護她,每日看到她純淨甜美的笑靨。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她與蕭錯定親之前,裴家對上門提親的人一概婉言回絕,說要多留她幾年。到了前年冬日,裴老太爺忽然做主將她許配給蕭錯。
他不認為蕭錯配得起她,更不認為蕭錯能夠善待、呵護她。太重的失落、不甘,讓他把蕭錯視為敵人。
她風光出嫁之後,他開始變得偏激,又總想尋找一條捷徑獲得更大的權勢,想用無言的方式向她向自己證明,自己才是那個配得上她的人。即便一生得不到,他也有足夠的資格一直默默守護她。
一步一步,自己都不曾察覺,已經走上了歧途。
她說的對,他心中的格局太小,並且狹隘,甚至於,長此以往,遲早會變得行徑卑劣。
錯了,什麼都沒得到,只有失去。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因何走至今日境地的。
可是,不知道更好,知道了,興許會視他為污點。
況且,歸根結底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情意不該是人轉變性情步入歧途的理由。
終究是自己太過浮躁,自以為是所致。
十年歲月,初一聽驚人,其實又有多少時日?一年不過三百多天。不妨用來潛心苦讀,在書海中尋找一條坦蕩的正路。相信蒼天不會辜負有心人。
他就要離開京城,但總有一日會返回,用世人認可的面目歸來。
走出蕭府,對她心動那一日的情形在腦海浮現:
裴府後園中,奼紫嫣紅開遍,少男少女遙遙相望,三五成群,歡聲笑語。
他隨意望向衣香鬢影、珠光寶氣的閨秀,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立於清水湖畔,一身嬌柔粉色,與身邊幾人言笑晏晏。明明置身於人前,明明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有著遺世獨立的悠然、清雅、潔淨。
是在那一刻,她驚艷了他的眼眸,迷醉了他的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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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回到房裡,專心打理手邊瑣事,不讓自己再思量季興楠的事情。
怎樣思量都沒用的事情,何苦自擾。
過了巳時,王明芳和趙靜嫻結伴而來。
裴羽心緒明朗起來,歡歡喜喜地將兩個好友迎入正屋的暖閣說話。
敘談期間,裴羽說了張夫人托自己說項的事情。
王明芳和趙靜嫻都為此高興不已,前者道:「這可真是太好了,先前都沒料到,張府會這般看重這樁親事。」後者附和地連連頷首,「是啊,以張府現在的地位,不少門第都是反過頭來要將家中閨秀嫁給二公子。向燕怡家中提親,竟能做到這般周全,燕怡真是好福氣。」
「也是為這個緣故,我很樂意做一次媒人。」裴羽笑道,「再有這種事,除非是為著你們兩個。」
明芳、靜嫻同時去掐她,「小妮子,如今真是膽子大了,竟敢取笑我們。」
「哪有。」裴羽笑著閃避。
嬉鬧說笑了一番,到了正午,三個人在東次間落座,其樂融融地用飯。
飯後,明芳、靜嫻隨著裴羽在府中遊走一番,盤桓近申時道辭離去。
正月餘下的十來天,蕭錯隔三差五出門,每次都是夜間離府,一大早回府,在外院書房更衣,逕自去朝堂或衙門。有兩次回來,如意室內室外追著他一通叫。
裴羽也不清閒,應一些人的回請出門赴宴,三個好友家中亦分別舉辦宴請,更是她不會缺席的。
正月二十九,宮中傳出喜訊:皇后診出了喜脈。
皇帝大悅,隔日連下兩道旨意: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在位期間廢六宮制。
滿朝譁然。
別的帝王在皇后診出喜脈的時候,封賞皇后母族者有之,大赦天下者有之——似乎都夠混帳的,本朝帝王不混帳,但是前例之中也沒有在這時候立太子、廢六宮制的先例。
有言官當場出列反對,慷慨陳詞,勸皇帝收回成命。六人出列附議。
皇帝只回一句君無戲言。
那些官員索性跪地不起,不敢說皇帝的不是,便拿皇后及其母族說事,把原本就是捕風捉影的事情誇大其詞,話里話外,就差明指皇后是禍國殃民的妖孽了。
皇帝來了脾氣,冷了臉,喚侍衛把這杆子閒人拉出去,各廷杖三十。
右都御使連忙出列,繞著彎子給即將遭受皮肉之苦的人們求情,「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剛診出喜脈,宮中不宜見血光。」
皇帝輕輕一笑,語氣森寒:「朕與皇后的兒女,受得起烏合之眾的那點兒血氣!」隨即起身拂袖,「退朝!」
傻子都看得出,皇帝把處理軍國大事的鐵腕方式用到了這件事情上。
只要他明確地表露出這種態度,便是大羅神仙也不能讓他改變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