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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帝後也不會有這善意之舉。他們想讓藍氏的日子好過一些,為的亦是崔振的日子能更舒心一些。
這樣一份人情,分量太重。
皇帝不會讓崔振償還,但是,崔振心裡必然清楚。由此,日後少不得要對皇帝遷就一些,有些事情便是再不情願,也不會直接表示反對或是撂挑子不干。
至於蕭錯這邊,更不需說了,只長平郡主一件事就看得出:皇帝給了蕭錯絕對的信任,隻字未提詳查的事,人殘了就殘了,廢了就廢了。那是君臣情分,更是馳騁沙場時結下的情義。
想到這兒,裴羽眼角眉梢都有了喜悅之情。
她很慶幸。慶幸生在這樣一個朝代,慶幸如今的帝後是這樣可敬的人。反過頭來想,要是換個重文輕武、只知道猜忌的帝王,崔振和蕭錯哪裡還有閒情計較恩仇,防著皇帝何時把自己除掉都忙不過來。要是到那個地步,倒也好,也斗不起來——先聯手造反是正經事。
這可真就是胡思亂想了。裴羽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斂起不著邊際的思緒,繼續琢磨蕭錯和崔振這兩個人。眼下對於他們而言,首要之事是整治江夏王和楚王。
在這件事情了結之前,皇帝是如何都要把他們綁在一起的。並且,江夏王和楚王大概也不會讓兩人清閒。
也不對,崔振的當務之急是準備娶妻——婚期就定在下個月中旬,聽說這是崔振和藍氏那邊前幾日就已定下的吉日。
崔振忙著娶妻,蕭錯肩上的擔子就會重一些。倒也沒事,還有韓國公和錦衣衛呢。
想到這兒,裴羽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拿過帳冊,認真翻閱。
好的前景,是她願意展望的,而在好前景到來之前可能發生的兇險,是她拒絕考慮的。那些想再多都沒用,她無能為力。
她可以做到的,是打理好這個家,照顧好女兒。
這日晚間,蕭錯沒回家用飯,提前讓清風知會裴羽,他要去醉仙樓和韓國公用飯。
說事情就不能在家說麼?非要去什麼醉仙樓,明明一盞茶時間能說完的事兒,到了飯桌上,就能磨嘰一個時辰。
到這時候,連裴羽都對韓越霖這個習慣頗有微詞了。
本來麼,也是有嬌妻幼子在家等著的人,偏要跑去醉仙樓吃素齋,昭華長公主跟這麼個人在一起過日子,怕是早就被磨得沒脾氣了吧?就算昭華長公主母子兩個沒異議,她跟瑾瑜還有意見呢,他們的瑾瑜看到爹爹的時候最高興了,真夠不通情理的——她沒好氣地腹誹著。
過了戌時,裴羽和吳媽媽正忙著給瑾瑜洗腳的時候,蕭錯回到家中。
如意趴在牆角一張特地給它鋪的毯子上,之前一直喜滋滋地看著瑾瑜,這會兒看到蕭錯進門,也沒跑上前去跟他起膩,只是高高興興地搖著尾巴。
蕭錯笑了笑,見裴羽坐在太師椅上,瑾瑜坐在她膝上,母女兩個前面擺著一個小杌子,小杌子上面則放著給瑾瑜洗腳的銅盆。吳媽媽站在一旁,剛給瑾瑜脫下襪子。
蕭錯笑了笑,「我來吧。」
吳媽媽這才察覺到他回來了,慌忙站到一旁,屈膝行禮,隨後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瑾瑜看到父親,立刻笑起來,揮舞著小胳膊要他抱。
「阿瑾乖啊,等會兒再讓爹爹抱。」裴羽一面柔聲安撫著女兒,一面斜睇了蕭錯一眼,「一回來就添亂。」
「不為添亂我還不回來呢。」蕭錯笑著走到她近前,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隨後便又俯身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瑾瑜笑得眉飛色舞的,還是要父親抱。
「先洗洗這小腳丫再抱。」蕭錯捲起衣袖,將女兒的小腳丫托在掌中,「這么小。」
「快點兒吧,等你磨蹭完,水都涼了。」裴羽笑著揶揄他,「記性倒是好了些,卻成了慢性子。」
「水涼了就再換。」蕭錯抬眼瞧著她,「才知道我慢性子?」
「嗯,」裴羽老老實實地點頭,隨後又搖頭,「本來就是慢性子,現在情形更嚴重了。」
「阿羽啊。」
「嗯?」
蕭錯安撫地再親了親女兒的臉頰,繼而把她的褲腿卷上去一截,嘴裡也沒閒著:「阿瑾要是聽得懂這些話,我在她眼裡得是個什麼樣的爹?」滿京城也就她一個,動輒說他記性差——慢性子他倒是沒有異議,平日本就沒有讓他著急的事兒。
「……」記性差、慢性子,那得是一把年紀的樣子。裴羽笑起來。
蕭錯對她揚了揚眉,低聲道:「小東西,你等著。」隨後開始認認真真地給女兒洗腳。
瑾瑜該是很享受父母一起給自己洗腳的光景,乖乖的坐著,偶爾小腳丫因為被父親碰的發癢,便忍不住笑。洗完腳,她也就如願讓父親抱著了。
瑾瑜現在住的小暖閣里,牆上張貼著貓、狗、花卉的畫,有兩張花卉的畫是他庫房裡的,其餘的則是他親筆畫的。
自二月初,蕭錯每次抱著瑾瑜,都會讓她反覆去看那些畫,並且不厭其煩地告訴她畫裡分別是什麼。
他不嫌煩也罷了,難得的是瑾瑜也不嫌煩。
只有裴羽不能樂在其中——每次到這種時候,她都會聽得打瞌睡。
這一晚亦是如此,聽著蕭錯的溫言軟語、女兒應景的咿咿呀呀,裴羽歪在小暖閣的大炕上,沒多久就開始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