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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別的……眼下已不是能展望長遠的情形,能自保,能不從雲間月徹底淪為地上塵,已是萬幸。
同樣的春末的夜,葉奕寧窩在院中的躺椅上,望著深藍色的天空出神。
攸寧給宋宛竹安排了一個非常好的位置。
是楊錦瑟特地過來告訴她的,當時她聽著,也忍不住笑了,心裡暖暖的。
楊錦瑟當時說,那隻狐狸是真行,但凡手腳不乾淨、用姻緣禍害人的女子,她總有法子把人弄成男子的妾室。
是啊,前有唐盈,眼下有宋宛竹。攸寧處事自有一套自己的規則,是那種讓開罪了她的人悔不當初、旁觀者只覺快意至極的規則。
至於她,對這件事的感觸,是說不清什麼感觸。
她恨林陌,而最恨的卻是自己。
不管宋宛竹是怎樣令人不齒的心性,不管宋宛竹曾怎樣矇騙哄勸甚至戲弄林陌,都不是林陌欺騙她這麼久的理由。
他當初只要跟她說一句「我有過意中人」,她不論如何都會冷靜下來,從緩行事。
他那樣的人,認定一個人,大抵就是一輩子——她再怎樣,也看得出這一點。
如果得了他的準話,她興許仍舊會扶持他,但絕不會一頭熱的扎進去,與他相識不出一年便成婚。
但更可能的是……她會忍痛放棄,就此遠離,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他,無大事絕不幫襯林家。
她當時想要的是一世一雙人的光景,她以為自己得到了才會失去冷靜理智和客觀的。
如果不是誰的唯一,以她當時那個心性,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到頭來,他是個騙子,她是個傻子。
而今的情形,皇帝終究待她不薄,先前她還以為,又要挨一通板子,被發落到偏遠之地,做一份永難出頭的苦差。
她是六歲那年到了皇帝跟前,那時她尚未入宮,還是黎家大小姐。
接受種種堪稱慘無人道的訓練的時期,她和很多同伴一樣,是打心底地怨恨皇帝。不明白那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何以有著那樣殘酷的心腸。
被送到江南書院讀書的時候,是她過得最輕鬆愜意的光景。她喜歡書院的氛圍,更喜歡書院中那個天賦異稟的唐家攸寧。
到那時,她的名字還是元娘——自幼失去雙親,連生身父母的樣子都忘了,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是元娘。越是長大,越是不喜這名字。
離開江南書院,回到皇帝身邊,說您能不能給我再取個名字。
皇帝笑笑的,說你想要怎樣的名字?
她說希望有攸字或是寧字。
皇帝就問,看起來,正經讀書那一陣,真的跟唐家那孩子情同姐妹?
她說是。
於是,便有了奕寧這個名字。
習文練武之餘,皇帝對她很是器重,閒來便讓她看一看各個官員的生平,甚至一些秘辛。
——沒有這些前提,她怎麼能幫林陌迅速在軍中站穩腳跟,連連升官,得到蕭拓的注意?
蕭拓必然與攸寧一樣,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只因著她年少時有一次服侍在皇帝跟前,他看到了,便記下了,待得她嫁給林陌之後,一次無意中打了個照面,就想通了首尾。
為此,偶爾實在被林陌惹毛了的時候,直接派人傳話給她,問她能不能約束一下林陌,要不然,林家也就止步於此。
她有時是直接寫信給林陌,跟他說自己為了何事被閣老敲打了,他也就安分了;有時她則會動用在軍中的人脈,走迂迴的路線說服他,讓他明白,徹底在朝堂站穩腳跟之前,蕭拓隨時能換掉他。
可結果呢?
他就是這樣回報她,讓她在所有恩人面前無地自容。
楊錦瑟曾問她,有沒有可能對林陌的事情釋懷。
他知道,楊錦瑟真正想問的是,她有沒有可能回頭,原諒。
怎麼可能?
圓缺了,總有月圓時。
心殘了、夢碎了,要如何恢復如初?
有一種人,是傷不得,吃不得虧的。例如她。
翌日早間,外院的劉福來稟:「樊夫人派管事過來了,說是聽說您近日不大舒坦,選了些補品送過來,但願您用得上。」
葉奕寧想了想,又問了劉福幾句樊氏的現狀,便猜出了樊夫人的心思,笑道:「收下,賞送禮的人一兩銀子,說我多謝樊夫人,改日當面道謝。」頓了頓,又道,「差遣個人到蕭府,把這件事告訴你家夫人。」
劉福笑呵呵地去了。
攸寧聽說此事後,笑了笑。樊夫人倒是個讓人省心的,懂得拐著彎兒地示好。
說起來,府中情形越來越好:老夫人與兩個老姐妹熱絡地走動起來,老人家開始出去串門做客,神采奕奕的,卻亦曉得悄聲詢問攸寧,那兩個門第是否適合常來常往;
三夫人與三老爺,用下人的話來說,便是有些蜜裡調油的意思;
二夫人與二老爺不消說,人家夫妻兩個一向恩愛,凡事有商有量。
只有四夫人和四老爺,後者有時候仍是一大天不著家,跑出去跟人喝酒,在家的日子,三天總有兩天歇在外院。
只是,秋月和四房的丫鬟閒聊時聽說,夫妻兩個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說不了幾句話就有一個黑臉發脾氣,鬧得不歡而散,現在兩個人起碼能坐在一起閒聊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