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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講,他根本就沒睡過。
婆子不敢違拗顧澤的話,真把顧芳菲的頭髮剃掉了,且急趕急的尋來了一身出家人的穿戴,不然太奇怪,她們都看不下去。
顧芳菲哭鬧過,三千青絲被剃掉的時候,鬧著要上吊。
婆子二話不說,給她尋來了白綾,冷著聲音說:「老爺說了,您想怎樣就怎樣。只是要記得,死之前尋個過得去的由頭,不然,可別怪他把您扔到亂墳崗,做個孤魂野鬼。」
顧芳菲就此連尋死的力氣都失去。
此刻,她神色木然地走到馬車前,望向顧澤的目光,充斥著怨毒。
到了今時今日,她還覺得冤枉,當真是沒法兒要。顧澤喚人服侍著她上了馬車,自己親自送她到家廟,正色吩咐了一番。
家廟不適合落髮之人常年修行,但他當下斟酌不出哪個寺廟最穩妥,只能先把顧芳菲暫且放在這裡。
接下來,他去了夏家人所在的宅院,親自指派不同的人手各司其職。
夏家幾個人早就從憤怒變成了惶惶不安,然而沒有人理會他們的頤指氣使,更不會理會他們反反覆覆的詢問。籠中雀而已,不妨由著它撲騰一陣。
顧澤沒見夏家的人。如果這時候見了,他很可能因為一兩句話殺了他們。可他不能那麼做,也不能讓他們死那麼痛快。
至於逐次子出家門的事,得先從外地物色個合適的人家,急不來,顧澤也真的心力交瘁了,緩幾日對誰都好。
這日午後,顧澤選了個離蕭府較近的茶樓,再次見到了攸寧,言簡意賅地交代完,道:「你手裡必然還有人證口供,這是該當的。眼下我好奇的是,你到底要我為你做什麼事?」
「不是為我做什麼事,是大人做一件該做的事。」攸寧留意著他神色,「一代良將含冤貶職,形同流放——此事,大人作何感想?」
顧澤先是意外於她所圖不為自己,隨後才頓悟道:「你指的是鍾離將軍。」
「正是。」
顧澤苦苦地搜索著回憶,「隱約聽說過,夫人拜姚先生為師,是鍾離將軍奔走促成。」
「是。」
「卻原來,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人。」顧澤瞧著她,悵然一笑。他也許永遠看不透她,但這不妨礙他時不時發現她性情中的難得之處。當然,這種發現,說出去沒人信。
「談不上。」攸寧道,「大人意下如何?」
「夫人客氣了,我早已別無選擇。」顧澤是輸了也能保有一份風度的人,亦是言之有物,「只是,少不得提醒一句,為名將鳴冤昭雪,要選擇良機。否則,我便是網羅再多的人一起上摺子,也是無用功。」
攸寧頷,「這些已經思量過,不需急於求成。待得西南大捷,林陌班師回京之後,便是時機成熟之時。」
顧澤斟酌片刻,問道:「這樣說來,夫人手裡還有別的可用之人?」
攸寧笑容無害,「自然,我請您幫忙,便不會不管您的安危。事情萬一不成,您不會擔太大幹系,若是成了,便是您一件功勞。」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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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蕭拓與攸寧一起去看鐘離悅。
鍾離悅所居的三進宅院,位於城東繁華路段。
比之附近非富即貴的人家,並不顯眼,尋常人所不知的是,這宅子已經築起無形的銅牆鐵壁,不被允許的話,就算蕭拓最得力的手下、錦衣衛,都難以跨進一步。
這背後深藏的,是攸寧不肯展露的過人之才。此事算得秘辛。
是的,她不肯。要不然,早已在朝堂行走,光芒萬丈。
對此,蕭拓喜聞樂見。她是實打實的病秧子,嘚瑟不了多久就撐不住了,省省吧。
他惜才,方式之一是替人才惜命。
正在書房做功課的鐘離悅,聽先生說她唐姐姐與姐夫過來了,且得了半日的假,立時什麼都顧不得,匆匆忙忙跑出門去。
遠遠望見攸寧,鍾離悅步子更快,「姐姐,姐姐!」歡脫的小鹿一般。
攸寧笑微微的看著,適時地彎腰俯身,張開手臂。
鍾離悅撲到她懷裡,「真沒想到,姐姐今日會來看我。」氣喘吁吁,卻掩不住滿心歡喜。
「你姐夫張羅的。」
鍾離悅探出小腦瓜,好奇地望向蕭拓,「真的嗎?這就是姐夫嗎?」
「對。」
蕭拓予以阿悅柔和的笑。
鍾離悅半月形的大眼睛忽閃一下,有模有樣的行禮:「阿悅見過姐夫。」
「快起來。」蕭拓笑著抬手,「一家人了,不需拘禮。」
「好!」鍾離悅站直身形,仰臉瞧著他,「姐夫好看,配得起姐姐。」
蕭拓笑出來。私下裡活潑潑的阿悅,讓他心安。
鍾離悅抿著小嘴兒笑,攜了攸寧的手,「姐姐、姐夫,我們到房裡說話吧。」
「好啊。」攸寧和聲道,「讓姐夫抱著。」
「不用的,我長大了,可以自己走。」鍾離悅說著已被蕭拓撈起來,忍不住逸出歡快的笑聲。
進到內院正屋,攸寧一面檢查鍾離悅近來的功課,一面與這邊的管家說起大事小情。
鍾離悅則與蕭拓湊在一起說話,第一次相見而已,因著後者的溫和耐心,竟分外投緣,話題不斷。
攸寧和管家說完話,去了內室,查看鐘離悅的衣飾穿戴有無疏漏,秋楓、冬竹亦步亦趨。她們本是攸寧最得力的大丫鬟,正因得力,才被派來照顧鍾離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