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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寧阻止自己深想那些,又問:「還有什麼?」
秋月聲音更低:「其實, 那些年月里,老夫人也就在閣老面前威風的很,對別人全然兩樣,不知道多寬厚大度的樣子。有的人說,老夫人這輩子的邪氣全撒在閣老身上了,典型的窩裡橫。近十來年才改了做派的。」
攸寧想了想,忍俊不禁,之後意識到,「老夫人這種人,反倒棘手。」
秋月不明所以,「怎麼說?還請夫人提點。」
這丫頭所說的這些,到了舊主那裡,夠死好幾回了,足見是真心實意地想在正房當差。攸寧也有意讓她心神放鬆些,便耐心地解釋:「依你之言,老夫人怕是有什麼心結,還不輕,又是窩裡橫的做派,便最容易做牆頭草,被有心人利用。她當真依著別人的法子對付我其實還好說,最怕的便是,與我相處和睦,卻被人挑撥之下好心辦壞事。她這種人,心思反倒過於單純,畢竟,不理事的年月太久了。」
秋月立時會意,「那麼,您可千萬要防患於未然。」
「的確是。」攸寧琢磨片刻,「給你個差事,等下去見樊姨奶奶,把我的意思轉述給她:我知道,她挑撥是非,害得老太爺與閣老在這種日子生出嫌隙,不外乎是為了老太爺去她房裡。」
秋月訝然,直接結巴了:「不、不會吧?樊姨奶奶跟老夫人年歲相仿。」
攸寧笑道:「管她多大歲數做什麼?落在我眼裡,我就生出了這樣的猜測。她若澄清,那我就猜想她要安排哪個丫鬟服侍老太爺,以圖斷了老太爺修道的路。這種事,從來是越描越黑,她比我更明白。妻妾之間,哪有全無芥蒂的,我們順勢給她挖個坑而已,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氣她一下。」
秋月恍悟,笑出來,心說夫人可真夠壞的,但那些猜測……倒也未必不可能,常年守活寡的人,說不定就有離譜的心思。
攸寧接上之前的話頭:「樊姨奶奶想在認親時挑撥是非,沒關係,認親時她不論何時出現,我一定會當眾給她難堪,捎帶著把今晚的事抖落出去。」頓了頓,又道,「記下我說的這些,複述給樊姨奶奶,回來之後,告訴趙媽媽。」
「夫人放心,奴婢全記下了。」秋月出門前,喚來兩名陪嫁的二等丫鬟服侍著。
過了小半個時辰回來復命,在廊間見到了筱霜晚玉,匆匆聊了幾句,得知古媽媽的下場,倒吸一口冷氣。
首輔大人這是給夫人撐腰立威呢,但也忒狠了些。更何況,這可是新婚夜啊。
但是,夫人不是尋常女子,應該不會忌諱這些。
思忖間,秋月進到寢室,娓娓道:「樊姨奶奶聽了奴婢複述的一番話,登時漲紅了臉。但她沒發作奴婢,反倒打賞了十兩銀子,讓我替她向您解釋、賠禮,只是一場誤會,古媽媽不知輕重,說錯了話。」說著取出銀子,呈給攸寧,「這銀子,奴婢拿著實在燙手。」
攸寧就笑,「有什麼燙手的?只管拿著,閒來買花兒戴。」心裡琢磨的則是別的:樊氏只說今晚是誤會,沒提及明日認親會否出現。可見她氣得不輕,亂了方寸,還沒斟酌出結果。
秋月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收下、道謝,稟明另外一個差事:「趙媽媽多吃了些酒,好不容易才喚醒的。聽奴婢說完原委,便低聲罵樊姨奶奶一把年紀了還不正經,說明早就找機會稟明老夫人。」
攸寧笑出聲來,「很好。折騰大半夜,也難為你了,今兒好生歇息,往後打起精神當差。喚佟婆子來值夜。」這是蕭拓事先知會她的,佟婆子是他著意安排在正房的人,隨她如何差遣。
秋月滿心感激,深深行禮後退了下去。她怎麼會不知道,趙媽媽那一節,夫人是安她的心,有意照拂,讓她在老夫人面前能有個很好的交代。
當然,她不知好歹的話,古媽媽就是她的前車之鑑。
萬幸,自知之明幫她轉了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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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拓對兩個丫頭所說的稍後有些久。
老太爺訓了他一陣,便讓他滾,他去了外書房,本意只是聽景竹、向松稟明一些要事,但事情很多,不知不覺耽擱下來。
無數人說他權傾天下。
傾個什麼啊,真那樣的話,何以是如今的兩難境地。
他諸多的不得已,也只有自己知曉。
喜宴上喝了很多酒,腦子卻分外清醒,這上下有了清晰的章程,便將四名幕僚逐個喚來,交代了一些差事。
沒有幕僚親信幫襯,會每日疲憊,但幕僚的幫襯也有限。
四個幕僚皆是近三二年入府,沒有他完全信任的,從不與他們議事,只有技巧的安排差事:誰受不了,隨時可以走人;誰要背叛,他能及時察覺。
回房之前,蕭拓得知一事:皇帝一個時辰前悄然離宮,只帶了數名金吾衛、錦衣衛。
蕭拓斟酌一陣,決定裝不知情。他只是掌領禁軍,而非限制皇帝行蹤。
皇帝也是人,沒事出來溜達溜達是人之常情,真傻到讓人刺殺橫屍街頭,也是她自己找死。
回到房裡,看到的又是睡著的攸寧。
他直接轉去沐浴更衣,折回來之後,歇在外側。
剛躺下,得空就貓一覺的新娘忽然醒來,騰一下坐起來,「你——」
蕭拓失笑,「一驚一乍的,怎麼惹著你了?」
「……沒有。」攸寧只是乍一醒來又忘了現狀,緩了緩,問道,「老太爺一直訓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