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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媽媽跪了下去,「奴婢知錯了……」
「在我這兒,事不過三,且沒有提醒人的閒心。」攸寧手裡的帕子飄落到趙媽媽跟前,態度淡漠,「你畢竟曾服侍老夫人多年,不妨先住到後罩房歇息幾日,等我把房裡的事理順了,再請你出山,為閣老與我辛苦勞碌。」
「夫人!」趙媽媽連忙磕頭,「奴婢該死……」
攸寧不緊不慢地走開去。
筱霜晚玉架起趙媽媽,把人帶到後罩房,關到了早已收拾出來的一間屋子,指派一名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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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拓在外院的光景,總會覺著很糟心:處理公務期間,摻雜著外院的七事八事——管家管事因著他在家,有事就即刻請示,他非常不耐煩,還不好說什麼。那感覺,就像是在吃二把刀做的雜燴菜,不定哪一筷子下去,夾到的就是夾生的菜。
偶爾會想到攸寧,不知她今日會否太辛勞。本想午間回去看看的,楊老爺帶著楊錦瑟過來了:替女兒圓場,送了一柄玉如意給攸寧。
楊錦瑟穿著官服,明顯是被自己老爹硬拎過來的,這一來就是不用當女子看待,蕭拓留了父女兩個一起用午膳。
單論他來講,希望禁軍中楊錦瑟這種屬下多多益善:心思太直,好拿捏。
加上楊老爺、楊太太分別對自己和攸寧都不錯,大面上有意遷就幾分。
楊錦瑟自從上次在蕭拓手裡吃癟之後,見到他就挺老實的,雖然做不到談笑風生,有問必答、不失禮總是能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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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寧獨自用過午膳,回寢室小憩。
臥在床上,入睡之前,不免念及昨夜心裡存的一些疑影兒。
思前想後,感覺蕭拓的那句「好歹有幾分真心」大抵是實話。
可那又怎樣?
就算擱下蕭拓的身份不提,就算十分的真心,誰又敢擔保長久?誰又能擔保他有朝一日不會後悔錯付情意?
只說唐元濤與藺清蕪,齊驤與藺清蕪,顧文季與唐盈,便足以叫她心涼到底——哪一對不是對方有過一時的喜歡?結果,不是你失望,便是對方失望,過得不人不鬼。
況且,床笫之間說的話,怎可當真?
所以,聽一聽,在當時滿足一下虛榮心,也就罷了。
對,也有兩情相悅伉儷情深的例子,可那樣的眷侶,起碼是千中之一,尋常人哪有那等運氣。
她翻了個身,讓自己放空心緒,儘快入眠。
未時,攸寧準時出現在花廳,一眾管事的人都來了,她索性一面翻閱帳冊,一面讓她們逐個上前回事——輪不到的在長案前坐著喝茶就是,回事完畢的走人即可。
針線房的巧姑見她看帳冊,便不敢出聲了,她給予柔和的一笑,「不妨事,你說你的。」
巧姑這才敢稟明手邊的事由:「夫人曉得,冬日做春裳,春日做夏衣,換在往年,已經開始給各房上下做夏衣了。」
「的確。」攸寧問她,「來見我便是有難處,說。」
巧姑一聽這話音兒,便知是個理事爽利的,迅速從袖中取出備好的帳目,報出所需的衣料絲線,末了提及短缺的衣料:「各房裡有頭有臉的管事媽媽、大丫鬟、管事、小廝要用到杭綢或潞綢,奴婢去庫房查過了,仔細算了一遍,還差三匹左右。」
攸寧凝了她一眼,「三匹左右是怎麼說?是給你兩匹也行,還是給你四匹?」
「是三匹,三匹稍稍有些多,餘下來的奴婢會用來做秋裳。」巧姑又發現一點:跟五夫人說話要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含糊。隨後,只等著五夫人為了救急墊上或是賞賜自己三匹綢緞。
「有準數了,我也就好跟你說道了。」攸寧視線回到帳冊上,「府里去年這時節的花名冊,比現在要多九個。」這是拜蕭拓所賜,成婚前通過管家管事發落了不少人,巧姑所謂的有頭有臉的便有九個。
巧姑一驚。這是她所不知道的,是三夫人交待照著去年行事的。私心裡,她又不能相信五夫人看了半天的帳,便能摸清楚府里情形。心念數轉,目光微閃,她賠笑道:「奴婢將您陪嫁的兩位廚娘、兩名大丫鬟也算進去了。」
攸寧唇角上揚,笑若春風,「我聽你說了半晌,曉得你這份兒好心,要不然,你這帳算的就更有趣了。」
巧姑的心一路往下沉,忙後退兩步,要下跪請罪。
「罷了。」攸寧適時地阻止她,「人數上的出入不小,用的料子便也有出入。一匹杭綢或潞綢,這上下價值七兩。萬一誰把你算帳不明的事稟到我或老夫人面前,該如何?若計較起來,你多算了,我就是被你當傻子糊弄了;少算了,你是不是要補上這點兒虧空?你有多少家底,禁得起你賠這種冤枉錢?」
「夫人!」巧姑跪了下去,這回是誰也攔不住了。
「你起來。」攸寧仍舊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帳冊,「不論怎樣,等會兒我賞針線房三匹潞綢,至於你,明日把帳給我算清楚、說明白,可好?」
「奴婢遵命。」巧姑離開花廳的時候,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本就非常安靜的花廳,到了這會兒,已是落針可聞,只有攸寧和幾個丫鬟翻帳冊的輕微響動。
無疑,管事的都被震住了。
接下來的一個個,全是戰戰兢兢。
攸寧今日應承她們,原則很簡單:沒差錯的就予以褒獎,有差錯的就柔中帶剛的敲打一番,但不發落。反正就是讓她們明白,不要動鑽空子糊弄她的心思——她花得起錢,但吃不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