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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思後想了一陣,她終於開始怨怪始作俑者。
要不是樊姨奶奶,三老爺怎麼會迎那兩房妾室進門?你樊氏自己是妾室也就罷了,做什麼還要你自己的兒子左擁右抱?又憑什麼讓我長年累月地被膈應著?打的什麼算盤?是用她們跟我示威呢,還是妄想用她們對我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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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寧得了閒,一面擺棋局一面梳理這幾日得到的各路消息。
顧澤按部就班地做著該做的事,已將顧芳菲安置到了一個寺規森嚴的寺廟,且捎帶手把唐盈也捎進去了,令其落髮為尼;
次子的歸處也已尋到,父子兩個促膝長談了大半日,事情在家中便定了下來,待得休沐日,就做些場面功夫,送次子離開;
夏家一家,除了夏自安,全被他軟禁起來,要麼不見天日沒皮沒臉地活著,要麼就全然崩潰地自盡而亡。他都樂於見到。
顧澤做這些,已不僅僅是擔心她不滿意,更有著對繼室、夏家透骨的痛恨。
他不想成為遺憾的遺憾發生了,明白時已晚,他沒可能謝罪以示天下,只好從別的地方宣洩火氣。
男人麼,比起別的孩子,對第一個孩子的感情總是更複雜深厚些。
那承載的是他第一次為人父的莫大的喜悅,和對那孩子隨之而生的諸多期許。
較之尋常的士大夫,顧澤其實算得很自律的人,不貪戀女色,一生也不過髮妻、繼室兩個女子。
他的髮妻,聽顧家的老人兒說是冰雪聰明的人。攸寧相信,亦相信顧文季有些過人之處就是秉承於生母。
那個年輕人,除了在唐盈的事情上犯渾,做了種種混帳事,一些事情上的精明睿智隱忍,幾乎要勝過他父親,最起碼,可以勝過同年齡段的顧澤。
那樣一個長子,在顧澤眼裡必然是極為出色的,曾對他寄予很高的期許,也曾因他的病倒傷心欲絕,可又能怎樣?人到中年,只能選擇承受、面對。
忽然知曉那個出色的兒子命喪於繼室及其娘家的算計,他怎能不恨得發狂。
幸虧他是個文人,要是個行伍之人,以他那性子,必然要夏家一兩個當場血濺三尺。
其次就是徐家。
如徐少暉所料,徐老太爺發作了他一番,生了大半日的悶氣,便因沒得選擇而選擇理智面對,讓兒子兒媳與孫兒商量安排諸事,言明不要出錯,以免惹到那個小煞星。
煞星指的自然是攸寧。
林陌大抵四月十二三率兵回到京城。鍾離遠大約也在這前後抵達京城。
——旁的事情也罷了,只這兩件事,攸寧每每念及,心頭便是忍不住地一陣翻湧。
林陌回來之後,翻案的事情便可開始進行。那個人……當初林夫人一門心思嫁給他的時候,攸寧並不能全然認可,但也只是尋了個機會適度地提醒了幾句,問真的不能再觀望一兩年了麼?
林夫人的笑容燦爛又堅定,說我不能等了,要是當真看錯了人,我認,你不要為我擔心。
攸寧只能由衷祝福,再多說,連同窗之誼都要受影響。
而鍾離遠來到京城,對她意味的,則是結束長達數年的相隔千里,終於得以再聚。
不知道先生如今是什麼樣子,不知道他有沒有被病痛折磨得容顏與心性改變。
更不知道,他那陽光一般的笑容,是否還如往昔。
改變是必然的。
換了誰是他,又怎麼可能還是當年清風朗月的少年郎?
遐思間,齊貴家的派了一名小丫鬟過來。
小丫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生得白皙清麗,捧著托盤的一雙小手白白嫩嫩,行禮時亦無一絲差錯:「廚房裡做了幾色點心,請夫人看看品相如何,能否待客。」
指的是初九宴請當日的點心,齊貴家的擔心廚房服侍不周,先討個準話。
攸寧忙讓晚玉接了她手裡的托盤,抓了把窩絲糖賞了她,「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謝賞後道:「奴婢六歲了,叫清竹。」聲音稚嫩,但很是動聽。
攸寧笑容更為柔和,「何時進府來當差的?」
清竹答道:「二月里通過牙行來府里當差的。」
「怎麼去了灶上?」
「奴婢的母親是廚娘,走得早,所以奴婢喜歡做菜,願意在廚房當差,用心學些東西。」
口齒伶俐,說話很有條理。攸寧看著眼前這小小的孩子,想到了另一個小孩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又賞了清竹一個八分的銀錁子、一把銅錢,「銅錢用來買零嘴兒,銀錁子要收好。」
清竹目露感激,便要跪下磕頭。小丫鬟、粗使的婆子,尋常是很難得到銀錁子的打賞。
攸寧示意晚玉攔下了她,笑道:「點心我得慢慢嘗,明日再跟齊貴家的說結果。回去當差吧。」
「嗯!多謝夫人!」清竹端端正正地行禮,腳步如常地離開。
晚玉嘆了口氣,「這孩子,很是招人喜歡。」
「聰明,偏生命不好。」攸寧也嘆了口氣,「我記得,是被他爹通過牙行賣進府里來的?」
「是呢,趕上那時候的管事做事不大厚道,清竹只賣了七兩銀子……」晚玉覺著這話題有些喪氣,主要是說再多也沒用,強哄著攸寧去了後花園,「宴請當日,別人罷了,閨秀卻是一定會來逛逛園子,您好歹做到心裡有數,而不親眼看過,總歸是不足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