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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暈就行。」攸寧只是好奇,「祖母可不像是主張誰學這些的性子。」
鍾離悅抿了嘴笑,「祖母說她不擅長的一些學問,正是過日子最需要的,讓我跟姐姐學,最好是學會心算。」
攸寧摸了摸她的頭,「既然這樣,那我回頭給你一本小冊子,上頭寫著學心算的一些竅門,等到先生回來,讓她照著小冊子教你。不要自己學,萬一鑽了牛角尖,你可就不會覺得有趣,而會一輩子都怕算術了。」
「嗯!」鍾離悅用力點頭,「我記住啦。」
攸寧喚筱霜取來幾樣禮物,「昨兒跟你姐夫一起給你買的。今年不能像往年一樣過年,不要不高興。」
「我曉得的。」鍾離悅仰頭瞧著她,目露哀傷,欲言又止。
這孩子總是懂事得讓人心頭髮酸。攸寧把她安置到膝上,「等你再大些,我就抱不動了。」
鍾離悅依偎到她懷裡,因為這從沒有過的待遇,心情轉好,「但是,等我長大了,說不定能幫你呢。」
「說的是,往後我就指著我們阿悅了。」攸寧把面前的匣子一個個打開來,和阿悅一起賞看。
姐妹兩個說笑期間,蕭拓也沒閒著:阿悅養的貓很喜歡他,他一落座,就自動跳到他懷裡起膩。
這會兒,他一面給貓順毛,一面走到書架前,仔細看了看。
除了與功課相關的,有各類畫譜、棋譜、琴譜。阿悅要是打小跟她姐姐一樣,只看那些枯燥得不得了的書,真夠他喝一壺的。
攸寧瞥見他此刻的樣子,不由失笑:神色清冷的大男人,抱著一隻憨憨的白貓,該是不常見的情形。
夫妻兩個盤桓到傍晚才打道回府。期間阿悅主動問了攸寧一些事,比如功課上覺得吃力的地方,比如現在僕人多了,怎樣的做派是宜長久維持的。
攸寧對此很是欣慰,耐心地說了自己的看法,之後問道:「有沒有覺得悶?平日裡少不了收到一些門第的帖子吧?」
「不悶。」鍾離悅照實答道,「是總收到帖子,還有好些不請自來的,但是管家、管事媽媽都把人攔下了。我都不知道她們是誰,幹嘛要見呢?」
「話是這麼說,但你也該與同齡的閨秀走動著。」攸寧和她商量,「明年在國公府開設個小學堂可好?讓先生再收十來個學生。」
「嗯……再收哪些人,要你和姐夫幫我定,不然可就真亂套了。」
攸寧莞爾,「行啊。」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回程中,攸寧告訴了蕭拓。
蕭拓想了想,「也好。阿悅的日子,總歸是要她自己過,打小有一兩個手帕交也是好事。」
攸寧嗯了一聲。
「你給阿悅安排的人手,年歲都不大。」
攸寧道:「阿悅境遇不同於別人。年歲大的人,容易拿大,保不齊起糊塗心思,有一個踏實本分的管事媽媽足夠了。她可以有視為長輩的親朋,卻不能有視為半個長輩的下人,萬一被人帶溝里去,隱患太多。」
對年歲大的朝夕相對的僕婦,小孩子容易生出依賴,可中間隔著二三十歲,說句不好聽的,若不是萬里挑一的通透人,根本就跟不上早慧的阿悅的步調,何時因著主僕情深好心辦壞事,興許就會坑了阿悅。
攸寧所希望的是,阿悅身邊始終有同齡人,日後逐步培養出自己的心腹,結交真心相待的良師益友。
蕭拓對她的考慮深以為然。
友情便能彌補生涯中已成定局的缺憾。
親情、友情、男女之情,這世間的人活一世,能始終擁有其中之一便已難得。
友人,他曾得遇彌足珍貴的一位友人。
而今,友人不在了。
他迄今為止也不曾為那場離散落過一滴淚,只是每每念及,心頭就會鈍痛不已,只是感覺,心裡有一塊隨著那人消亡了。
那一場別離帶給他的太多,譬如自責,譬如懊悔。
他總想,自己真不該聽至交的話,一直隱忍不發。哪怕早一些把他接回京城,多一些把酒言歡的光景,亦是好的。
也許他這一生都無法對此釋懷。
他也不需要釋懷。
不能釋懷的事,何止這一件。這能時時提醒他,讓他痛苦卻保有清醒,引以為戒。
冬日傍晚的黯淡光線之中,男子展目望著窗外,有一刻,眉宇間似是七情六慾都含帶,再凝眸一看,卻已神色澄明,似是不染塵埃的出世之人。
他的苦,是絕不肯與任何人說的,慣於壓抑克制自己。
攸寧撫著他消瘦的面容。
他把住她的手,與之十指相扣,緊緊的。
這一刻他們心有靈犀,卻只能靜默無語。
冥冥中似是牽繫著彼此的那個人,在現今卻是絕不能提及的。
那是彼此心頭的傷,不碰都是鮮血淋漓,若碰觸便會引發入骨之痛。
於他們而言,在這階段,哪怕只是因著悼念的交心言語,亦只會讓痛苦加倍。
那是一根緊繃的弦,一旦撩撥,不知會發出怎樣不由控制的調子。
就算跟自己有仇,跟對方卻沒仇,意會便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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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臘月,遼王知曉了一個讓他特別犯難的消息:他的嫡長子病了幾日,然後,好像是不能人道了。
消息是眼線告知的,沒有十足的把握,可若是真的……麻煩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