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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特別悶熱,到夜闌人靜時,一絲風都沒有,初六有些打蔫兒。
陶師傅就提議,說不如帶初六出去轉轉,反正很晚了,輕易也沒人出來瞎晃。
蕭拓說行啊,等它大了可不行,容易嚇著人。
陶師傅笑說明白。
兩人信步出門,初六顛兒顛兒地跟著,仰著圓圓的小腦瓜四處張望,顯得越來越高興。
就是那麼巧,那晚又一次遇見了攸寧。
攸寧穿著海天霞色衫裙,手裡一把摺扇,隨行的只有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
蕭拓望見,皺了皺眉,想著她怎麼就沒老實的時候,大半夜出來逛,也不怕誰把她踹水裡去。
初六遠遠地望見她,駐足片刻,就發足跑向她。
陶師傅不明所以,心急之下要阻止,蕭拓及時阻止,說不用管。
初六跑到攸寧跟前,呼哧呼哧地仰頭望著她。
「誒?」攸寧搖著摺扇,蹲下,「你是初六?對不對?」
陶師傅聽了,十分困惑。
蕭拓沒好氣。給那小子取了那麼個名字,她叫得還挺順口,誰給的底氣?
初六高興得搖頭晃腦的,她伸出手,它就親昵地把一雙前爪搭在她掌心。
「真的是你,記性忒好了些。」攸寧抱起初六,四下張望,見到遠處的陶師傅和蕭拓。
黑燈瞎火的,以她那不曾習武的眼神兒,能看到的只能是兩道人影。蕭拓並不需要擔心她看清自己。
她對他們欠了欠身,隨後就在一小段路上緩緩地來回踱步,給自己和初六打扇。
她身邊的小丫鬟起初有些擔心,低聲提醒了兩句,被她不言不語地盯了一次之後,便不敢出言阻撓了。
初六不聲不響地跟她撒嬌起膩,她煞有介事地把它當小孩兒,指著這裡那裡,說這邊有什麼出名的景致,那邊出過怎樣的軼事。正經聊上了。
小丫鬟聽得入了神,忍不住時時詢問一兩句,攸寧都耐心告知。
還別說,她說話挺有意思的,不論實情、傳聞,都說得很有趣致。
附近有供人歇腳的長椅,蕭拓走過去落座。
陶師傅隨身帶著小酒壺,遞給他,「喝點兒,要不然您就先回去。」
居然是怕他不耐煩,打斷那兩隻相處的樣子。蕭拓接了酒壺到手裡,慢慢地喝著。酒是燒刀子,天冷時喝著是享受,天熱時喝著容易生倦。
不知道過了多久,初六窩在攸寧臂彎里睡著了。
攸寧走過來。
陶師傅快步迎上去,特別謹慎地接過酣睡的初六,說我們住在碎月居。
攸寧說叨擾了,抱歉,告辭。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陶師傅都以為攸寧會到碎月居串門,看初六。
怎麼可能呢?就算初六有心被她拐走,她也不肯,只會戒掉夜間出門游轉的習慣。
她要是有心,向淨空師太多打聽兩句,就能知道碎月居的主人是誰。但她一直沒有,甚至刻意迴避。
她對喜歡的人與物,若非必須,定會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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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碎月居,下了馬車,向後園走了一段,蕭拓的兩個幕僚追過來了:接到了些需要蕭拓當即批示的公文和密信,是他們不能經手代辦的。
蕭拓見陶師傅正往這邊迎過來,對攸寧道:「你去園子裡玩兒,我等會兒就過去。」
讓她去玩兒?什麼話經他一說,總會走了形狀。攸寧忽略掉兩個幕僚有點兒擰巴的神色,欠身稱是。
走近了,看清楚陶師傅的樣貌,她記起了去年夏夜的偶遇。
陶師傅是有馴獸的絕活,卻是心思單純、喜好清淨的人,外面的事,聽了也不往心裡去,更不會為了些猜測就設法查證。
因此,今日之前,心裡只是隱隱希望,蕭拓要娶的夫人,就是曾在什剎海出現且喜歡初六的女子。
此刻見到攸寧,便知心愿得償,逸出了大大的笑容,快步上前行禮,「陶葛問夫人安。」
攸寧忙讓他免禮,明眸光華流轉,透露出切實的喜悅,「我見過您,可有記錯?」
「沒有,您沒記錯。」陶師傅側身相請,「這就去瞧瞧?」
「好。」
筱霜、晚玉對望一眼,一頭霧水,只猜得出夫人要去看猛虎,心生忐忑。
陶師傅一面走一面熱心地道:「初六雖然才一歲多,那模樣可是唬人得很,小十九正是不懂事也最討喜的光景。」
攸寧不由得笑了,「真的?」
「是啊。您不知道麼?」陶師傅本以為,蕭拓已經跟她說了園中情形——她一見初六就知道它的名字,分明是相識在先。
「閣老還沒來得及跟我細說別的。」攸寧只能敷衍過去,又問,「初六離開清雲寺之後,您就來了這裡?」
「對。」陶師傅道,「那會兒,閣老火急火燎地讓我放下手邊的事,來這兒幫他打點,我就來了。」
說話間,到了後園的月洞門前。攸寧看看筱霜、晚玉,「你們在這兒等著。」
兩個丫鬟心知猛虎不同於別的小獸,她們真沒有喜愛之情,跟去鬧不好會添亂,便殷切地請陶師傅當心,照看好夫人。
這是人之常情,陶師傅滿口應下。走進園中,見身量纖纖的攸寧仍無一絲懼色,狐疑道:「有夫人這般膽色的人,真的不多見。」畢竟她沒見過十九,那小子再怎樣,給誰一口也不是小事;再者,與初六上次相見,已是七八個月之前,她怎能料定它仍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