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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拓想了想,「我有時候隨口說出來的事,也是特別重要的。」
攸寧笑出來。
溫柔靜謐的夏夜,晚風徐徐,她在鞦韆上的身形隨著他溫緩的手勢來迴蕩著,衣袂隨風輕舞。
她看不到身後男子此刻的樣子,卻又似是能夠清晰的看到:他低眉斂目,似有無盡耐心,笑容比這夜色更溫柔。
同一時刻的竹園。
皇帝走進書房。
鍾離遠坐在窗下的棋桌前,看到她,神色倒也尋常,起身拱手一禮。
「免禮。」皇帝有些無奈,在他對面的位置落座,「你也坐。我只是來看看你,說過的。」
「有勞。」鍾離遠回身落座,「這一兩日也就該去進宮謝恩了。」
皇帝心知肚明,前塵舊事,他已不想再提及,也便只說實際的事:「戶部和工部的人都在揣測,為何到了如今,也不見你去府邸看一看,連個下人都不曾派去看看情形。」
鍾離遠落下手裡的黑子,又取出一枚白子,「我不大懂得那些,憑誰也能比我安排得更周到。況且遲早會相見,不差這幾日。」
皇帝頷首,「對你的官職,我還拿不定主意,也是想著,先問過你的意思為好。」
「官職?」鍾離遠手中的白子落下,「我是不會為官當差了。謝恩同時會婉拒所得一切封賞。」
「怎麼說?」皇帝凝著他清冷的眉眼,「是不想,還是不能夠?」這其中的差別太大了。
鍾離遠抬眼,視線筆直地望著她,「有何差別?」
「我不相信你不想,」皇帝的語聲輕而哀涼,「你的抱負就是河清海晏、盛世清平,就算你經過怎樣的腥風血雨,這一點總是不會改的。我也想,更需要你幫我。」
「說的也對。」鍾離遠斂目,「這一點我是沒變過,可我所能做的,也並非沒人能代勞。」
「要說是不能,」皇帝的手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又要怎麼說?你……你把你的脈案給我,我便是把這天下翻過來,也要為你找到藥到病除的良醫。」
鍾離遠沉默著,直到拈著的棋子落下,才看向她,顯得很是不以為然,「你這個人,如今怎麼變得這樣自相矛盾了?」
前腳還說什麼盛世清平,後腳就要勞民傷財。皇帝當即意識到了這一點,懊惱地蹙了蹙眉,強辯道:「眼下不論如何,都是亂糟糟的,多這一件事也不算多。」
「這話就更混帳了。我也早已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例如這些話,例如專程前來。」鍾離遠說。
「……」皇帝低下頭去,良久,慘然一笑,「是我不曉事,叨擾了。」
不需要告訴他的,她會一直在他面前保持緘默。
他已不在意,已經能漠然對待往昔,是他的福,她該為他珍惜,不論這樣的光景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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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朝期間,鍾離遠進宮謝恩,皇帝當即命宮人請他到殿堂之上。
遙遙的,她與百官望著鍾離遠一路穩步而來。
這樣時刻的他,全然不是她私下裡相見的病態淡然的男子——與記憶中迥異的人。
到了皇城內的鐘離遠,整個人自然而然地又煥發出無形的光,有著他最讓人熟悉的威儀與風采。
便如此,哪怕形容有了改變,只要見過他的人,便能一眼認出,再不會錯。
接下來,鍾離遠到了御階前,按部就班地行禮謝恩,為鍾離悅告罪——只說人在他鄉,尚未趕至京城,末了婉拒封賞。
君臣之間幾個回合之後,在皇帝的堅持下,他只能對封賞卻之不恭,之後適時告退。
當日,一些官員下衙之後,收到了鍾離遠的設宴相請的帖子,只是地點不在國公府,而是竹園。
眾人雖然不明白他怎麼還不入住御賜的府邸,卻也都因受到邀請而滿懷欣喜。
長公主聞訊後,沉默了好半晌,隨後不抱希望地道:「不要再讓太醫大夫過來了,說我已然痊癒。三日後設宴,下帖子給鎮國公。」
帖子送到竹園,如石沉大海,連句回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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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無痕無聲。
轉眼就到了老夫人的壽辰,當日一早,攸寧特地提醒蕭拓:「今兒你可要記得照常下衙,早些回來給娘拜壽,壽禮我也給你備好了。」
「我也讓景竹準備壽禮了。」蕭拓委婉地表示自己並沒忘記這件事。
攸寧卻道:「沒我幫你準備的好。」
蕭拓笑了,狠狠地親她一下,這才大步流星地出門。
巳時前後,便有賓客相繼登門。
這次算得比較稀奇的一件事情,是楊錦瑟隨著楊夫人過來了。
倒是攸寧有些意外,悄聲問楊夫人:「您家這寶貝閨女怎麼會得空?」
楊夫人笑答:「這還真不關我的事兒,她自己張羅的,打幾天前就開始磨煩首輔大人,這才得了一日的假。」
攸寧忙道:「這可真是有心了,回頭我得跟我婆婆念叨念叨。」
一旁的楊錦瑟瞥了攸寧一眼,給了她一記「我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的眼神。
好巧不巧的,也被楊夫人逮了個現形,當下就狠掐了一下她的臉,「你這是什麼態度?等會兒拜壽要是還這德行,回家就家法伺候!」
楊錦瑟嘶地一聲,卻又敢怒不敢言。
攸寧笑得不輕,也不想讓楊錦瑟在人前太跌份兒,連忙哄著母女兩個進了待客的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