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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
蕭拓喝了一杯酒,心知楊錦澄是來給他和攸寧添堵的,或者,是替皇帝來的。倒是不用擔心,攸寧壓根兒沒把楊錦澄當回事。鬧不好,就是個楊錦澄來找氣受的結果。
楊錦澄問攸寧:「你到底為何嫁給蕭蘭業?」
攸寧明知對方問的不是字面意思,仍是扯官樣文章:「閣老請人說項,我受寵若驚,沒有不應的道理。」
「早慧易夭,你尤其如此。」楊錦澄似笑非笑,「日後有蕭蘭業照拂,想必能活得長久些。」
攸寧巧笑嫣然,「怎樣都好。」
楊錦澄端起酒杯,對攸寧示意。
攸寧從善如流,端杯喝了一口酒。
楊錦澄說起舊事:「七年前,一位隱世的神醫好心為你治病,反倒因你身死,可還記得?」
「記得,那人姓安,自盡而亡。」攸寧神色淡淡的,「一條人命而已,沒了也就沒了,可我確然記得,安大夫的事與我無關。那件事,是楊大人經手。」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楊錦澄牽出一抹涼涼的笑,「他救你性命在先,託付給你無價寶藏在後,他身陷囹圄時,你卻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這是兩回事。」攸寧道,「楊大人如何想,我無能為力。」
楊錦澄轉向蕭拓,「安大夫是先帝心腹,先帝死後,他改換姓氏,以游醫身份四處遊走。
「多少人被誇贊聰明絕頂、天賦異稟,我這些年看到的,只有三人,你與唐攸寧就在其列。
「先帝把關乎社稷的一些東西託付給了安大夫,我一直奉命帶人不遺餘力地追蹤,他在落網之前,與唐攸寧結緣,把那些東西託付給了她。」她頓住,觀察著蕭拓的神色。
蕭拓低眉斂目,神色不見一絲異樣。
楊錦澄苦笑,「沒有安大夫,唐攸寧的病情很難痊癒。我起先以為事情會很簡單,結果……
「她根本不在乎安大夫的死活,那人也不簡單,日夜被看守的情形下,仍是從容自盡。
「後來,錦衣衛反覆說了輕重,攸寧只咬定不知情。她這小身板兒,沒人折騰都只有半條命,又是個不怕死的,我這些年——或者說皇上這些年,始終束手無策。」
說到這兒,楊錦澄抬手,纖縴手指點了點頭部,「安大夫託付給她的那些東西,全在她腦子裡。」
自己在被楊錦澄揭老底,攸寧若無其事,趁著楊錦澄說話的工夫,喝了兩口酒。
她雖然是病弱之人,酒量倒是過得去。
蕭拓聽完,回一句:「有耳聞。」
「知情便好。」楊錦澄喝盡杯中酒,親手倒酒,又把矛頭指向攸寧,「你手裡連銀礦都有了,為何還算計顧文季那些私產?」
攸寧悠悠然辯解,「我算計過一些事,此事卻屬例外。他沒法子還我三年光陰,手裡只有那點兒家當,聊表歉意。」
蕭拓意外的則是銀礦一事。
楊錦澄的重點就是銀礦,對他道:「大約是前年,她不知怎麼打通了軍中的關節,手下開採出的銀礦得了一些將領的庇護,那些人里,地位最高的,是如今在西南掛帥的濟寧侯林陌。我來這裡之前見過林夫人,問起此事,她毫不知情,氣得不輕。」
攸寧心裡的笑意到了眼底。她看出來了,楊錦澄是來棒打鴛鴦的:銀礦的事情,換個沉不住氣的,遲一些一定跟她掐起來。
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她又喝了一口酒。
蕭拓瞧了楊錦澄一眼,「這類事,錦衣衛里一些人應該知情,可惜,我以往從未聽聞。」
楊錦澄眉眼微動,欲言又止。
蕭拓冷靜地分析,「就算屬實,攸寧手裡也只是有個銀礦,從沒引發官司,這一點我可以確定。如此,便是另有隱情。軍中將領有不少仁義之輩,大抵是瞧著銀礦明面上的東家做事厚道,仗義相助、幫忙打個招呼也是有的,畢竟,官商勾結之事屢見不鮮,仁義的商賈在如今則不多見。」
不需問就能確定,攸寧只是在背後籌謀諸事,明里出面的另有其人。
他這樣的維護,不要說楊錦澄,便是攸寧,心裡也很驚訝。
楊錦澄明眸一瞬不瞬地看住蕭拓,忽而一笑,現出瑩白的貝齒,「說的不錯,專司此事的人若能找到唐攸寧的差錯,就不是閒聊時提及的事了。」
「找到又如何?」蕭拓微笑著看攸寧一眼,「橫豎是個動不得的燙手山芋。」
他家的小笑面虎,有恃無恐。
攸寧當沒聽到。
楊錦澄默認,凝著攸寧,「有一件事,我總是想不通,姚慕林教導你數年,你到底學了些什麼?可知家國大義?」
「不知道。」
「……」楊錦澄蹙眉,「你不知道?」
「我不需知曉家國大義,眼下曉得夫為妻綱即可。」
楊錦澄的刻薄到了明面上,「牝雞司晨的事情都沒少做,也好意思裝出賢良的樣子?」
攸寧明眸眯了眯,笑微微道:「我沒記錯的話,牝雞司晨意指女子竊權亂政。或許皇上聖明,將這詬病女子的話改成了褒獎之意?」
楊錦澄忍無可忍,含怒道:「你說話給我當心些!」
攸寧眉梢微揚,「楊大人是心急還是心虛?」
楊錦澄額角青筋直跳。
「蕭蘭業,」攸寧轉向蕭拓,「能跟你商量個事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