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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凝眸半晌的,是攸寧從竹園帶回來的幾個箱籠。
良久,他吩咐景竹:「送到靜園書房的密室。」
歇下之後,他借著柔和的燈光,長久地看著沉睡的攸寧。
有人遇到事情,會茶飯不思,難以入眠,她不會,最起碼能夠倒頭就睡。天大的麻煩,也留待睡醒之後再說。
可是以她現在的位置,如何的清醒也沒用,很難隨心所欲地行事。
在如今,他還是能夠為她先一步設想並做出些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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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鍾離悅入住鎮國公府,一眾下人都是從先前居處跟隨過來的。
又過了兩日,鎮國公府與蕭府聯名設宴,邀請諸多門第到場,見證蕭拓認鍾離悅為義妹。
鍾離遠沒到場,理由是不湊巧,今日有要事,要出門一趟。
蕭府的人全部過去捧場。
鍾離悅偷空到了攸寧身邊,跟她說悄悄話:「這樣一來,我就要喚姐姐為嫂嫂了。真糟糕,我之前都沒想到呢。」很是沮喪。
「都一樣。」攸寧和聲道,「橫豎是你蘭業哥哥待你最好,你應該隨著他行事。」仍是溫和但又透著些許疏離的態度。
鍾離悅抿了抿唇,悶了好一會兒,說:「你待我最好。」
攸寧瞧著她,目露不解。
「你待我最好。」鍾離悅強調了一遍,「但你是面冷心軟的人,不肯承認。」
攸寧笑了笑,「你還小,除了平日所學,不要篤定任何事。」
蕭拓留意著這邊的一大一小,聽得妻子如何都不肯上道兒的話,暗暗嘆息著,揚聲喚鍾離悅到自己身邊。
攸寧順勢拍了拍鍾離悅的背,「快去。」
經得蕭拓一陣有意的打岔,鍾離悅很快也就放下了先前的事。反正姐姐待她一直就是這樣的,她也真習慣了,有些話她現在不明白,那就用心記下來,等長大之後再用心琢磨。
而蕭拓反覆揣摩著攸寧的態度,就覺得把阿悅接到蕭府是不明智的——攸寧不肯親近阿悅,會讓婆婆妯娌費解生疑,長此以往,說不定會帶給阿悅無形的傷害甚至留下陰影。
如此,就不能按照鍾離先前的計劃行事了。
他去了竹園一趟,與鍾離遠開誠布公。
鍾離遠苦笑之後,說那就讓阿悅住在國公府吧,這樣更好,橫豎有你們倆給她撐腰,攸寧給她配備的人手也是最好的,出不了岔子。
沒別的選擇,事情也就這樣定下來。
攸寧聞訊後,在靜園的書院忙了兩個下午,繪製好密室、機關圖,喚筱霜去國公府,交給秋楓冬竹,「讓她們照上次行事,還是要請上回那些工匠,陸續進府,不要引人注意,從速完工,薪酬加倍。」語畢,又遞出一張大額的銀票。
筱霜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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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裡稍稍有了些許涼爽之意後,連下了兩場雨,倒正應了那句一場秋雨一場寒。
秋日來了。
這日,蕭拓與攸寧商量一事:「我陪你搬到竹園住一陣,好麼?」
當時攸寧正在給那幅刻畫初六的工筆畫上色收尾,聞言毫無反應,「不用。」
蕭拓蹙眉,「怎麼就不用了?你不記掛他?不想時時看到他?」
攸寧像是沒聽到一樣,手裡的畫筆不停,直到畫作完成,端詳之後,還算滿意,這才接他的話:「你不明白,病重的人——有一些病重的人,非常不喜時時有人陪在眼前,真發病的時候,身體不由自己做主,情緒亦是,那種時候,最不希望的就是親友看到。
「不為此,他也不會早早與我交代後事。
「你我於他至關重要,可他的生涯之中不只你我。
「還有不少人、不少事,需要他做出安排。
「還沒看出來麼?生涯之末,他想走得痛快些,少一些被人目睹的狼狽,多一些松心之後的真正的清寧。」
蕭拓良久說不出話來。是的,他不似鍾離與她,不明白長期被病痛折磨困擾是怎樣的滋味,不知道什麼才是鍾離目前最需要的。
轉過頭來,他去竹園的時候,私下裡詢問了余進、余治一番,之後便歇了帶攸寧過來居住的心思,只是但凡有空,便會到竹園,大多數時候是能如願相見,閒話家常,偶爾則被告知鍾離遠不舒服,沒法子相見——這種時候,他就留在書房,靜靜地坐著,默默地等著。
這樣的光景之中,鍾離遠與攸寧是禮尚往來地相互下過三兩次帖子,便又見了幾次。
至於蕭拓與攸寧,倒是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次。
他不能卸下擔負的責任,且是得空就去竹園,對她的照顧,便只能吩咐心腹更上心了。
攸寧也真覺得這樣也好。除了必要應付的事情之外,她都想清清靜靜地待著,不耐煩應承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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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枯黃、紛紛凋零的時節,那一日終究是來了。
是在深夜,蕭拓忽然回到府中,親自柔聲喚醒攸寧,「我們得去竹園一趟。」
攸寧聽清他言語,迅速摒棄初醒的懵懂,點了點頭,默不作聲轉去洗漱更衣,折回到他面前,問:「是不是不大好了?」
蕭拓雖然萬般不忍,卻只能頷首。
攸寧即刻做出安排:「筱霜隨我過去,晚玉和秋月留在府里,協理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打理內宅事宜。給閣老和我備下一段時日的穿戴和日常必需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