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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自己。
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在這樣痛苦煎熬中掙扎數日後,她終於是做出了選擇。
——皇帝說到這裡,長公主將話接了過去,笑笑地瞧了攸寧一眼,「知道她是怎麼跟我說的麼?
「她說,我把永和送給你了,你該殺就殺了她吧,我不在乎。」
攸寧沉凝如水的神色終於起了些許波瀾,「哦?可我聽說永和公主不是活得好好兒地麼?」
「有什麼法子呢?」長公主閒閒地道,「後來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回事,前腳跟我說了那樣決絕的話,後腳卻把鍾離遠的案子弄成了糊塗官司。雖然說是糊塗官司,可他的罪名已經坐實了。
「我想著她這麼做也算是低頭了,也終究不想鬧到她動輒派錦衣衛死士刺殺我,就跟她說了個折中的條件:永和公主由我照顧五年,她每隔幾個月可以遠遠地瞧一眼。」
說到這兒,她又笑了,邊笑邊搖頭,「起初三年還好,皇上每隔三五個月就威逼利誘,無論如何都要看一看親生女兒。
「後來行事就又擰了,一半年也不去看女兒一眼,我難得好心張羅的時候,她說算了,你是守信之人就成,到了期限,把永和給我送回來就成。我就那麼瞧一眼,真是怎麼想怎麼多餘。」
攸寧一瞬不瞬地看住長公主。
看起來,她對陰私手段的認知似乎有很大的偏差——如長公主所做的這件事而言,已經超出她尋常會預料到的事。
稚子何辜,稚子何辜?——前半年來的人都在這麼說,長公主偏就利用一個孩子要挾一位母親。
她按了按眉心,轉向皇帝,「怎麼回事?怎麼前腳舍了女兒,後來又變了主意?」
皇帝陷入回憶之中,竭力克制著情緒——
怎麼會又變了主意?
她做了決定之後,對長公主言明捨棄女兒之後,到獄中去見他。
見到的他,傷痕累累。
她遣了隨從,與他單獨相對,跪坐在他面前,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哭,一直無聲地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感覺那一晚,似是要把一生餘下的淚都流盡了。
最終是他輕輕嘆息著,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肩,「我知道了,你亦是遇到了天大的難處。
「沒關係,你日後怎樣做都可以。
「只是要記得,你是一代帝王,要有擔當,不論對任何人。」
淚眼朦朧中,她無力地搖頭,想說我沒有擔當,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擔當,我情願被擄走被關押受刑的是我。
可是說不出。
後來他說:「回吧,日後別再這樣任性妄為,不要再來看我。
「我的事,你不妨審時度勢,畢竟這塵世有時候不是非黑即白。
「這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不論結果多好多壞,你都要明白,我們之間的事,我早已放下,你亦該如此。
「不要做讓我瞧不起你的事,雖然可能你不論如何都要涉及,自己掌握分寸。畢竟,我自信我的看法,遲早亦是天下人的看法。」
他就是太了解她,太通透,太睿智。
一看到她,便知她是怎樣的處境。
一字一句的叮嚀,儘是金玉良言。
一番話沒指出任何確切的事,卻也是什麼都說盡了。
那也是最後一次,他溫柔地與她說話。
.
攸寧聽完鍾離遠與皇帝、長公主之間的糾葛,沉默了好半晌。
皇帝與長公主亦像是變成了啞巴,再也說不出話。
冗長的靜默之後,攸寧起身,欠了欠身,「皇上若無別的吩咐,臣婦告退。」
皇帝緩緩頷首。
攸寧舉步出門,乘著軟轎離開宮廷。
半路,筱鶴隔著車窗低聲稟明:「安陽郡主趁著您去宮裡,又瞧著國公府那邊防衛似乎有所懈怠,親自帶著二十名死士前去,試圖潛入府中,無法得逞。」
攸寧斟酌片刻,語聲不含一點情緒:「我不想再看到安陽郡主,她的爪牙亦是。」
筱鶴即刻應聲:「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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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京城遼王府的消息使得朝野震盪:安陽郡主與數十名死士斃命於府中,傷處一致,皆是被利劍刺穿咽喉。
遼王聞訊會是怎樣的反應,會不會興兵造反,誰也說不準。
好多人跳著腳地數落那個罪魁禍首:這不是殺一個人的事兒,是觸及軍國大事的舉動,動手前都沒動腦子麼?等到朝廷不得已再次用兵,誰又能有好日子過?
同一時間的攸寧,正在問筱鶴:「我要活捉長公主,就是平白讓她消失,落到我手裡的意思,明白麼?」
筱鶴點頭,「明白。」
攸寧指一指書案對面的位置,「坐下,看看我這個章程行不行。我是希望越快越好,三兩日就能得手。辦得到麼?」
筱鶴凝神看完她擬出的非常詳盡的章程之後,笑著撓了撓頭,「夫人,您把楊錦澄楊大人給略去了,這是何故?」
攸寧就笑了,「我不是還有葉奕寧和楊錦瑟麼?」
筱鶴一拍頭,又笑,「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您只管等候好消息就是了。」
第82章 悲慟之中的殺戮(3) 更新
悲慟之中的殺戮(3)
葉奕寧步履生風地走進蕭府正房。
真有許多時日了, 她都沒與攸寧好好兒說說話。想寬慰,想開解,卻又曉得言語的分量太輕, 說了全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