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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娶她,應該只是痛苦之下無所謂的決定。這是不難想見的。
他要她做選擇。
荒謬,明明是他先做出了取捨。
「回房吧。」林陌尋到林夫人近前,「天涼了。」
林夫人像是沒聽到,腳步不停。
良久的沉默之後,二人異口同聲:「想清楚了?」
明明是在春和景明的時節,她心頭卻呼嘯起如刀的寒風,抿了抿唇,站定身形,指一指小書房,「去寫休書。」
「嗯?」林陌明顯意外了。
「你休妻,我走。」
林陌抬手鉗住她下巴,寒涼笑道:「寧可被休棄,也不肯與我交底?」
林夫人惱了,卻是不言不語,瀲灩出點點鋒芒的明眸盯牢他。
林陌從牙縫裡磨出一句:「最後問一次,想清楚了?」
林夫人仍是不語,眼神更冷,平添些許不屑。提及種種的是他,他倒不高興了,唱這齣給誰看呢?
她的眼睛會說話,林陌很輕易便讀出她心緒。他視線驟冷,整個人散發出迫人的寒意,繼而卻緩緩鬆了手,「好。」
他寫休書的時候,林夫人尋來周媽媽,吩咐備車。
周媽媽預感到府里要出大事,提心弔膽的,面上卻不顯露分毫,照常爽利地領命。
林夫人換了身家常穿戴,轉去小書房。
林陌正在琢磨休妻文書,察覺她前來,直言相告:「休妻理由還沒著落。」
「善妒。」林夫人看起來心平氣和的,「林侯成親無子,無開枝散葉的妾室,罪責自然在我。別的我不想認,也不會認。」
林陌捏著紙張的手指加重了力道,「當真?」
她挑眉,「要栽贓我不孝、犯口舌麼?我不認。」
「那就如你所願。」林陌提筆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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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天色破曉時分,林夫人離開林府。
到了外院,上馬車前,她回眸望著晨曦中的宅邸。
嫁他時,他正式微,不過一名軍戶。
離開時,他風光無限,將有新人入懷。
起初的家,不是這樣的。小小的四合院,只需三兩名下人幫襯著打理。
而今的宅邸,是御賜的,因他兩年前得了蕭拓提攜,在軍中出人頭地,立戰功時獲封侯。
本以為,這是與他攜手白頭的家園。
哪成想,他在無聲流轉的綿長歲月中,藏著意中人,亦藏著對她的諸多心結。
或許,他早就在籌謀這一日,帶給她措不及防的重創,和狼狽。
是誰說過,你會後悔的,到那時,來我面前領罰。
似乎也不用後悔,最大的癥結,是她眼瞎心盲。
但,受罰的日子是真到了。
終究是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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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徐家同時遞了摺子上去,按照慣有的前例行事,先提及鍾離遠一案,隔三兩日再集結同僚親信一起呈上有理有據的摺子。
盼望已久的事情,總算拉開了帷幕、提上了日程。
到了這時刻,攸寧的情緒並沒什麼波動。
這只是剛開始,她也拿不準一些人的心思,譬如皇帝,譬如蕭拓。
他們那樣的人,故布疑陣做些戲給她看,易如反掌。
樂觀對她來說,是最奢侈的事。
而且隨著鍾離遠的歸來,帶給她的是有一份人在近前的心安,更多的卻是讓她陷入了一些困惑——他無法給她釋疑的那種困惑。
正思量這些的時候,晚玉腳步匆匆地趕到她面前稟道:「林夫人……一大早就搬出了林府,聽說,林侯已經寫了休妻的文書。」
「休妻?」攸寧眉心驟然一蹙。
「是真的……真的,奴婢應該是不會聽錯的。」向來沉穩的晚玉分明已因為過度驚訝亂了方寸,「不是,奴婢真沒聽錯,林夫人這時候也沒忘了知會夫人,寫下了落腳處給您。」語畢,從袖中取出一張疊起的箋紙。
攸寧看過,無聲地嘆了口氣,「安排下去,明日我去看看她。」是這樣的事,加上林太夫人那張欠抽的嘴,不出半日,怕是就要傳得街知巷聞。
今日去看望是不妥的,總要給人留出打理宅院安置箱籠的時間。
「奴婢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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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回了出嫁前住的小四合院兒,是出現在林陌周圍那年置辦的。
那是十六歲的初春,杏花如雪,燕雀成雙。明明身負重傷,看到的卻全是良辰美景。
她夢遊似的走進堂屋,坐到椅子上出神。
周媽媽和大丫鬟紫蘇、鈴蘭忙著收拾屋子。三人是這幾年陸續到林府的,如今決意追隨林夫人,林陌予以成全。
在鈴蘭建議下,林夫人躺到床上歇息。雖然有件該從速去辦的事情,就是不想動。
不在乎後果了,橫豎已沒了盼頭。
這一躺下,便再不想。心火所至,昨晚她就開始喉嚨疼,今日是更難受了些,說話都很吃力。
周媽媽忙去請了相熟的大夫過來。
外面,濟寧侯休妻的消息,不出半日就傳遍京城街頭巷尾。
最開始,有些人說林陌過於薄情寡義,但遭到了激烈的駁斥:
大多數人的看法是,若非忍無可忍,林陌絕不會明知被人詬病還這樣行事。一定是林夫人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要知道,休妻的理由可是善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