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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遠已然起身,轉過書案,攜她站直身形,「都這麼大了。怎麼認得出我?」這個小堂妹,這個鐘離氏僅存的一點骨血,他從未見過。
「姐姐給我畫過你的畫像啊。」阿悅道,「我經常看的,記住了。」
「乖,真聰明。」鍾離遠笑容和煦,颳了刮她鼻尖,示意她去與別人見禮。
阿悅歡天喜地地到了攸寧面前行禮,又在引見之下給葉奕寧行禮。
葉奕寧瞧著這漂亮的小女孩,很是喜歡,取下隨身佩戴的玉佩,「記住,我是你奕寧姐姐。這個閒來拿著玩兒吧。」
阿悅大大方方地收下、道謝,綻出甜美的笑容。
攸寧望向蕭拓。
蕭拓對她一笑,轉頭對阿悅道:「你哥哥和兩個姐姐都想跟你一起過節,偏又都喜歡賣關子,不讓我提前告訴你。高興麼?」
「高興!」阿悅走到他身邊,笑逐顏開,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今兒高興的事兒還多著,先逛園子去。」蕭拓把她撈起來,自顧自出門。
剩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隨後笑著出門,隨前面的一大一小去了後花園。
到了園中,兩個大男人一起鬨著阿悅。
攸寧和葉奕寧閒坐一旁。
葉奕寧不免對兄妹兩個年歲相差這麼多生出好奇:「怎麼回事?」
「這多簡單,就像蕭家似的,延暉不定多大才會有個堂弟堂妹。」再多的,鍾離遠只告訴過她的事,她不撒謊,也不提及。
「也是。」葉奕寧釋然,「那麼,先生和阿悅各自的父母——」
「上火、生病、被連累,不在了。」攸寧說。
葉奕寧轉頭看看她,握了握她的手。具體的心緒也說不清,但她是更加理解攸寧長期以來的籌謀和隱忍了。
之後細觀鍾離遠對阿悅的態度,發現了異樣:是溫和卻分明透著疏離的態度,很是不解,轉頭看攸寧,見攸寧神色如常。
接下來,葉奕寧又發現,攸寧對阿悅的態度也是淡淡的。
斟酌許久,才猛然意識到原由,不由得悲從心起。
他們不是不能,而是不敢親近阿悅,不想給這孩子留下過深的印象。
用過豐盛的午膳,天氣忽然變得陰沉,風也颳得急了。
攸寧透過長窗望著外面,輕聲道:「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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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初七兩日,順天府呈報刑部的公文轉到了皇帝的御書案上。
皇帝仔細看過,發現順天府尹言及的三樁案子的背後,矛頭所指的是佟家或其黨羽。
這事情很是有意思。
皇帝斟酌了大半晌,決定再拖一拖鍾離遠翻案之事,先指派葉奕寧、楊錦澄、楊錦瑟三人協助順天府徹查三樁案子。
說起來是協助,順天府尹卻明白,皇帝的意思是把事情交給了錦衣衛,順天府需要做的只是全力配合。對此,他當然求之不得。
這三樁案子,說簡單也簡單,說棘手也是真棘手——
[舞弊案]
楊明是一介出身寒微的書生。父母開明,見他天資聰穎,不遺餘力地助他求學。
六年前,他終於考入了佟家開設的官學嶧山書院。
本以為終於踏上了考取功名有望的光明之路,哪成想,卻是一腳踏入了深淵。
四年前,下場參加會試之前,佟尚書的嫡長孫佟風舉找到了他。
連續幾日的請吃請喝之後,佟風舉終於對他表明意圖:「你才華出眾,下場的話,雖不至於名列前三甲,二甲總是跑不了的。我在書院讀書的日子不多,也就沒人知曉我學識的深淺。其實,我早已開始幫家裡打理不少事情,哪裡還有時間苦讀。」
楊明一頭霧水,只得靜待下文。
「可是我要下場考試,且已拿到這次的考題。」佟風舉繼續道,「我一定要拿到個說得過去的名次,但又不能太高,我要是中了前三甲,到了殿試的時候,定會露出馬腳。」
楊明終於聽出了端倪,隱有所感,因而甚是不安,欲言又止,等對方把事情完全挑明。
「我思來想去,你是最適合的人。幫我做好這一套試題,你等下次再下場,如何?」佟風舉說。
楊明當然不同意。
可是,佟風舉冷笑著說:「不同意也行,除非你不顧你雙親的安危,由著我隨意整治他們。」
如此的威脅之下,且真不是隨口一說,楊明當時除了屈從,別無他法。只是留了個心眼兒,要佟風舉立下了一份字據。
哪裡能想像得到,佟風舉根本沒有文人的風骨,更不講究一諾千金的做派,這便使得他與雙親團聚時,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二老。
不消多久,楊明雙親相繼離世,皆是亡於承受過的刑罰。
楊明屢次去找佟風舉討要說法,訴諸公堂的途徑亦是不在話下,也想過去找御史,訴諸由來,哪怕拼上自己一條命,也要讓佟風舉惡有惡報。
看起來是條條坦途,可走起來卻是舉步維艱:到了衙門門前,都沒有擊登聞鼓的機會,便會被衙役拉到一旁詢問原委,他說了,便遭一通打罵,被禁止再靠近順天府;
到了御史門前,門房的人傳話進去之後,便對他報以冷臉,呼喝著讓他滾。
他就這樣掙扎著過來,情形越來越差,卻從未放棄那份執念,不是為自己,只想為雙親討還一份應得的公道。往復之間,被呼喝打罵成了尋常事,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