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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飛卿釋然一笑,「想過離開麼?」
「沒有。」她說。
「真的?」
「真沒有。」蔣徽認真地說,「是聚是散,我都不會做決定。」
董飛卿琢磨片刻,起身板過她的臉,「意思就是說,要我決定?你只管隨遇而安?」
「當然。」蔣徽目光清澈、坦誠,「我怎樣都可以。」
「……」董飛卿磨了磨牙,「你這樣是不行的。」
心念一轉,他想到了她前兩日說過的話:很多事情上,路數仍是奇怪:折磨別人的同時,也折磨自己。
果然不假。
蔣徽說道:「你先前那樣也不行。」
「我承認。」董飛卿沒有遲疑,「可我在改了,你承認麼?」
蔣徽長睫忽閃一下,笑,「承認。」
董飛卿商量她:「以後有什麼事——關於我又讓你不痛快的事,及時跟我說,好麼?」
「……應該可以。」這種事,她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那封信,是有人做的贗品,不是我寫的。」董飛卿正色道,「我只能說這麼多。我犯不著為這種小人做的手腳賭咒發誓。」
蔣徽審視他片刻,頷首,「我姑且相信。對方到今日仍無別的舉動,我再等等看。」
這答覆,不是最好的。他無奈地敲了敲她的額頭。
「專心釣魚。」蔣徽說,「我可不想白來一趟。」
他頷首說好,盤膝而坐,視線不離水面,腦筋則一刻不停地轉動著。
到底是誰,在他們新婚燕爾的時候,做這種離間他們的手腳。
而這件事,與他從速進京一事,有無關聯?——成親第三日,他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上不過寥寥數語,分量卻極重。是威脅,亦是挑釁,他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莫名地,他想起了重逢翌日一早那鋪滿小院兒的冥紙。
沒辦法解釋的一幕,針對的到底是他、是她,還是他們?
曾談起過,彼此都理不出個頭緒,不能篤定哪個門第或哪個人。
那件事之後,他與她病痛纏身,但再沒遇到外界帶來的紛擾。
釣上一條半尺多長的鯽魚,蔣徽便知足了,再有沒有魚兒上鉤,無關緊要。她把魚竿放到一旁,拿過水壺喝了幾口水,見陽光正好,便躺倒在毯子上,慵懶地闔了眼瞼,放任思緒。
那封信,她剛收到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有人偽造:直覺告訴她,這真不是董飛卿能辦的事兒。他那種無所顧忌的性子,若有意中人,對方對他不理不睬,他也就認了,否則,不管如何都會全力爭取,謀取錦繡良緣。
但是,有時直覺也會出錯,且往往出現在最不應該的時機。
獨處的時候,她把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找不到不是他親筆寫就的疑點。
而且,就算是有人偽造,說明的是什麼?——對方若是請書法高手仿造,所需的情面或銀錢皆不可小覷;若是親筆書寫,便是為他傾盡了心血。
要怎樣的愛憎,才能長年累月習他的字,做到難辨真偽?
對此事,她只有滿心的煩躁和尷尬:
不論如何,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不論如何,現狀與她有過的憧憬完全相悖。
他問她,為何有無從說起的說法。又怎麼能沒有?
他或許忽略了,彼時除了彼此再不回家門的事,他們根本不會談及關乎彼此的事。
她不能說的太多,他不想說的太多。
況且,都累了。他們那樣懷念以前得遇的長輩、友人,又那樣決絕地放棄了以前的自己。常縈繞於心的滋味,物是人非不足以道盡。
在彼此面前,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沒有那一段最是安靜冗長的相伴,他們不見得能成親。
除了沒正形的時候要她說句喜歡他,他從不曾問過她是否有過意中人,仿佛那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如此,她又怎麼能做到為這種事開口?
回京路上,她變得沉默、淡漠,他那時心裡壓著大石頭一般,亦是寡言少語。
夜半的溫存,她抗拒,他惱火,要麼當即放棄,要麼較勁對峙。
但也算適可而止,他驕傲,做不到為這種事強人所難或低聲下氣。
進京了,他神采中沒了沉鬱,有了鬥志,逐日做回了她認識的董飛卿,有好幾種面目:對離得近的人,不著調、沒脾氣、孩子氣,對看著不順眼的人,行事縝密、霸道、殘酷。
怎麼說?是特別鮮活的至情至性的男人,要人疼、要人哄,也會特別擰巴地照顧人、給人依靠。
走散過,他黑著臉把她找到了。
離遠了,他顛三倒四地把距離拉近了。
思及此,蔣徽睜開眼睛,起身依偎到他身邊,「董飛卿。」
「嗯?」董飛卿攬住她肩頭,「怎麼了?」
「那封信,你再多給我幾句解釋。」她如實道出心緒,「幫我把這事兒從心裡翻篇兒。」
他看著水光瀲灩的河面,掙扎片刻,老大不情願地說,「這輩子與我最親最近的女人,只有你蔣徽一個。你在我眼裡,的確是一直都不怎麼樣,毛病太多,但是,就算這樣,別人也跟你沒得比。」
這是他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在他眼中的那些缺點,都比很多人最大的優勢更出彩、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