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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到情形不對,轉頭望過去。孩子頭部淌出的鮮血,已經浸透了一小片衣衫。
「娘親……姐姐……」
這是阿錦最後呢喃出口的言語。
阿錦喪命之後,穆雪愣怔多時,眼神怨毒之至地望向他,隨即碰壁而亡。
那件事情之後,他曾數次回想,不得不承認,自己處置這件事出了紕漏:自一開始,就該用柔和的言辭讓母女兩個隨自己到別院,而不是讓護衛抓獲;詢問穆雪的時候,不該讓阿錦在場,就算在場,也應該和顏悅色。
不論在官場多少年,心腸變得如何冷硬,都不願看到一個小孩子在面前喪命。
到今日,到此刻,回想起來,更加懊惱。
如果能夠留下阿錦,這一場風雨,就算仍舊發生,起碼有個轉圜的餘地。
以陳嫣那個已經瘋魔了的樣子,董家日後的麻煩,怕是接踵而至。
歇下之後,蔣徽依偎到董飛卿懷裡,嘆了口氣。
他撫了撫她的面頰,「後悔走那一趟了?」
「沒。」蔣徽說,「只是想,這世間這麼多人,命途卻是迥然不同。我是特別特別幸運的那種人。」
她一定是因為阿錦的事想到自身了。董飛卿柔聲道:「既然知道,便像你自己說過的,要惜福。」停一停,又道,「其實我也一樣,沒有修衡哥、開林哥,沒有叔父、嬸嬸,我不是長成二世祖,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我還算惜福吧。」蔣徽一面回想一面說道,「嬸嬸讓我正正經經拜葉先生、明師傅為師之後,我知道,若是不用功,便是辜負了她的好意——那是她得知我想習文練武才幫我張羅的。
「所以,別人玩樂、赴宴、交友走動的時間,我都用功讀書習武,得空了只與你們幾個來往。
「大一些了,文武小有所成了,還是什麼都想學,學到的東西五花八門,其實好多沒什麼用,但是總比不會要好。」
董飛卿道:「叔父有一次說,解語要是男孩子該多好,也能把她放到跟前兒帶著。
「嬸嬸聽了就不樂意了,說葉先生、明師傅加起來不比你差。
「叔父就說,解語要是男孩子,總得科考、從軍或是找個喜歡的營生吧?這些我在行。
「嬸嬸說,科考從軍放一邊兒,營生什麼的你就少提吧——何時你那個馬場不虧本兒了再說。」
蔣徽笑了,「這些我倒是不知道。一聽就是嬸嬸故意氣叔父呢,那個馬場,她得閒也去,也是愛馬的人,帶我去過兩次。」
就這樣,與他說笑間,她心頭那份悵惘逐漸淡去。
翌日一早,徐道婆來了,把穆雪那封信交給蔣徽,便道辭離去。
蔣徽細細讀完,發了會兒呆。
董飛卿問起徐道婆的來意,她便照實說了,問:「你要看麼?」
他勾了勾手指。
蔣徽仍是遲疑,「這封信,任誰看了都高興不起來。」
「慘事見過不少了,對董家,在我也只是看不起和更看不起的區別。」
聽他這樣說,蔣徽便把信交給他。
董飛卿看完之後,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美人計?虧他做得出。」
美人計半路出岔子的,比比皆是。沒出岔子的,不是女子心智如死士一般堅定,就是事情不夠大,勾引的人不夠警覺。
這日,仵作驗屍後得出結論:曾鏡是中毒身亡。
大理寺卿當即升堂,審訊陳嫣。
這一次,陳嫣結束了沉默的狀態,出口的言語卻讓大理寺卿倒抽一口冷氣。
她說:「我認罪。董夫人幫襯之下,我用劇毒殺害了曾鏡。」
大理寺卿問道:「可有憑據?只你這樣隨口一說可不成。」
陳嫣道:「我有人證,且知道人證身在何處。大人可以派遣官差去把人帶來。」
大理寺卿真希望自己聽錯了。一樁命案而已,怎麼就把次輔夫人扯進來了?但也只是腹誹一番。他官職是九卿之一,怎麼樣的案子,牽扯到怎麼樣的人,都要做到鐵面無私。
晌午,黃大夫被帶到公堂之上,對陳嫣的說辭供認不諱,並且也有憑據:「使得曾鏡毒發身亡的藥物,年代太過久遠,會配製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在京城,小人敢說,只有我才制的出。
「那種劇毒,最早是董夫人要小人配製的。
「有一陣,曾太太請了很多大夫到府中,為的就是詢問那種藥的來歷。小人也被請去了。
「小人看了,心下一驚。那種藥,小人行醫期間,只給過董夫人一人。如何也想不通,她為何把這種藥送給曾太太。
「曾太太被狀告謀殺親夫之前,命人找到小人,細說原委,說只要她進了監牢,董家人少不得將我滅口,要我另尋藏身之處。
「小人就想,紙里包不住火,這事情遲早會查到小人頭上,便請曾太太費心,賞小人一個棲身之處,等著來日聽憑傳喚。」
大理寺卿聽完,便知道,如何都要傳喚董夫人到公堂回話了,當即吩咐下去。等候期間,問陳嫣:「董夫人為何要你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想都不合常理。
陳嫣慢條斯理地回道:「當初的董家大公子董飛卿背離家門之後,董夫人仍是不放心,怕他再回董府,是以,生出了讓他埋骨他鄉的心思。
「我在閨中的時候,有個遠房表姐,正是本案首告袁琛的結髮之妻。袁琛是商賈,殺人要花重金聘請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