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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們不想留她一條活命。」董志和諷刺地笑了笑,「我還以為,在你們眼裡,她必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是你們的同道中人,怎樣都要護她周全。」
「一事歸一事。你這個人,總是把很多事放在一起,混淆不清。」董飛卿輕描淡寫地道,「她曾謀害我們,我們當然要以牙還牙;她因為身處監牢,順勢與董家魚死網破,我們看看熱鬧就好。重情義是最初的陳嫣,不是成為劊子手的陳嫣。」
董志和道:「既然是這心思,又何必問那些不相干的事?」
董飛卿睨著他,語速緩慢:「就是好奇:那么小的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片刻後,董志和避開他的視線。那樣的眼神,不是他招架的住的。
「不想說就算了。」董飛卿道,「橫豎也已確定,你對無辜的孩子都能痛下殺手。若是那孩子還活著,你一定會暗示陳嫣,藉機與她談條件。這樣一來,她便不會拉董家下水。」
瞥見蔣徽走過來,董飛卿輕輕地吁出一口氣,語氣閒散:「你先前去見我,大抵是要問我在這件事情上參與了多少,眼下已經心裡有數。先走一步。」
隨後,夫妻兩個上馬。
董志和望著董飛卿,欲言又止。他想說,阿錦的死,是個意外。可是,誰會相信?便是相信,也仍會對他不齒。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上了馬車,回府的一路,那件事的原委糾纏在心頭,揮之不去。
穆雪逃匿之後,他滿腹怒火,派人尋找,但直到回京,也沒找到她。
一年一年的,怒意消減,但仍是吩咐在京、地方上的人手留心。
再見到她那一日,純屬偶然。
一位名士住在落霞庵附近,他帶著幾名心腹前去拜訪,想請名士到府中做幕僚。無功而返。
回程中,聽到女孩子的歡笑聲,漫不經心地望向車窗外的綠野。
八、九歲的女孩子正張著小手追逐一隻蝴蝶,穿著破舊外袍、手拿帷帽的女子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叮囑:「小心些,別摔倒。」
女孩子的容顏,與記憶中那個背叛的女子酷似;此刻女子的聲音,亦是他熟悉的。
她居然帶著孩子回了京城。
他面色一凜,即刻吩咐心腹,把母女兩個拿下,帶到城外一所別院。
之後,他問穆雪如今在何處安身。
穆雪說,她和阿錦剛到京城,又問阿錦:「是不是?」
阿錦點頭,對他說:「是。我和娘親剛進京。」
他要穆雪為當初的背叛給他個交待。
穆雪則緊握著阿錦的手,苦苦哀求,求他放過她們母女。
他態度強硬:「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這件事,與你同去的人都知情,若是饒了你,日後他們行差踏錯,我該如何處置?」
穆雪咬了咬牙,說:「奴婢可以給您一個交代,只求您給阿錦一條活路。」
他望著那個滿臉惶惑的女孩,斟酌片刻,道:「你放心,我會派人把她送到庵堂。與其讓她為奴為仆,倒不如讓她守著青燈古佛,日子清淨,也太平。」
穆雪立時就惱了,雙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阿錦才多大?她又有什麼過錯?我從沒跟她說過她的身世,她對那些糾葛一無所知。一切都是我的過錯,你又何苦為難一個孩子?!你就是憑著這份兒冷漠不仁,爬到了次輔的位置麼?!」
「若非你蠢,這些本就是不會發生的事!」他加重語氣。
「的確,我是蠢。」穆雪道,「可我再蠢,在別人面前,還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的話,如何能幫你從速成事?
「再者,這些年我可曾違背誓言?
「我說過,不論如何,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知道因何而起。
「我若真是貪圖別的,何至於這些年都東躲西藏地度日?阿錦是罪臣之女,但她頭上並沒罪名,你最明白不過。
「董閣老,你能否拋開那些權臣的計較,顧及一下人心、人情?」
人心、人情?他要是凡事顧及這些,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阿錦是否知曉身世,只憑她那麼一說,他如何能信?如果阿錦知曉,與母親離散之後,先前便是沒想過,日後也要生出為雙親報仇雪恨的心思。存著那種心思的人,不論是男是女,都是必須除掉的禍患。
當然,她還小,用不著把事情做絕,把她放到常來常往的寺廟,最是妥當。
慎重思量之後,他仍是先前的態度,「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再說下去,別怪我做出斬草除根的絕情事。」
穆雪愣怔多時,笑容悲愴,「我明白了。」繼而蹲下/身,溫言叮囑阿錦。
阿錦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聆聽,茫然地看著她。
他看天色不早了,趕著回府,示意護衛去別處處置掉穆雪。
意外,就是在那之後發生的——
看著母親被護衛拉扯著帶往外面,阿錦立時撲上去,對護衛又踢又咬又打,「不准碰我娘!你走!」
護衛被纏得不耐煩了,把咬住自己手腕的阿錦用力揮向一旁。
阿錦的小身子飛出去,落地時,頭碰到了矮几一角。她痛苦地呻吟一聲,掙扎著站起身,又頹然地倒在地上。
穆雪立時瘋了一般,掙脫了護衛撲過去,急促又無助地喚著女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