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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出門雇了車馬,到了山腳下,沿著陡峭的山路向上。
他一直走在她前面,偶爾頓足,回望落後幾步的她。
她每次都是回以一笑。
冬日的江南,也是處處都美,但是比起煙花三月,詩情畫意總會消減幾分。是以,中途並沒駐足於何處。
到了寺院,兩人一起送了些香火錢,漫步在偌大的寺院之中。
寺中的鐘聲、祥和、平寧,都能讓紅塵之內的她在當時變得平靜、隨和。
午間,二人討了齋飯,吃得津津有味。
離開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仍是走在前面。
她腳步慢慢變得遲滯。
或許是心神在極度緊繃之後的全然放鬆引起,享受完愜意的流連在嚮往之地的愜意,歸去途中,倦意襲來。
又或許,是心神放鬆之後,病情就變得強勢。舊疾引起的在體內流竄的那股子忽冷忽熱,下山期間,讓她頭腦昏昏沉沉。
他曾兩次駐足,回眸望向她。
她俱是回以微笑,儘量快一些往下走,可是過不了片刻,幾乎滲透到骨頭縫裡的疲憊,就會讓她懶得舉步。
天黑了,仍有行人散落在山路上。她想,這種人,才是誠心拜佛的吧?一早來,遲暮歸。不似她,只是來求一日清寧、安穩。
走在前面的他再一次停下腳步,一手向後伸出,對她勾一勾手,「來,背著。」
第23章 婚前(4)
023 婚前(4)
這一次,她選擇識時務,接受他的好意。
路上,伏在他堅實溫暖的背上,她睡著了。醒來時,月明星稀,已在平坦寬闊的路上,離山已遠。
她說我可以自己走了。
董飛卿便由著她跳下地。回往住處的路上,在路邊攤各吃了一碗陽春麵。他取出藥瓶,讓她再服一粒丹藥。
她問是哪位高人給他的,他說是聖手嚴道人。
她釋然。回到住處,倒頭就睡,夜半醒來,覺得周身鬆快許多。
隨後兩日,董飛卿帶她去了一些有趣的地方。並不怎麼說話,他照顧她的時候居多。
再一日,他們相對坐在茶樓,他凝視她片刻,說:「要不然,你跟著我過吧?」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她說好。
當晚,他讓她辭掉眼前的差事,隨他去別處。
她不同意,「有人要害我,我得留在這兒,等機會抓住元兇。」
他失笑,「不管誰要害你,不論你去哪兒,都會追蹤。我倒是沒聽說過,被害的人要老老實實留在一個地方,等著居心叵測的人出手。」
她解釋道,「到了別處,人生地不熟的,防範起來,難免有疏漏之處。」
他挑眉,「到了別處,你仇家也是人生地不熟。而且,你把我當擺設了吧?」
她斟酌片刻,笑了,「你知道就好——我或許會給你帶來兇險。」
「我也是。」他說。
她說那好,我辭掉差事,跟你走。
翌日,他們走水路去了揚州。黎明時登岸,方默派兩個鏢頭來接。
他要把彼此隨身攜帶的行李交給鏢頭,見她不肯,解釋道:「都是我信得過的人。東西交給他們,比我們隨身帶著還穩妥。我們四處轉轉,晚間就能跟他們碰面。」
她這才同意,只留了幾塊碎銀子帶在身上。至於在何處與方默碰面,也沒問。
下午,她隨他走在繁華熱鬧的街頭,有一次,把前面的他忘了,信步走進一間繡品鋪子。
他折回來找到她的時候,黑著臉說,要是真走散了,我可不找你。
她橫了他一眼,說要是走散了,就是無緣,我怎麼那麼缺你找我。
他瞪著她,磨了磨牙。
說是這麼說,再往前走,他回頭的次數多了。
經過一間裁縫鋪,他帶她一起走進去,對著現成的衣服看了一陣子,選了一件淡紫色絨面斗篷,給她罩在身上,系上系帶。
她說不用,我不冷。
他說我覺得你冷,老實穿著。
斗篷很厚實,不消片刻,她就覺得暖烘烘的。
那天,到末了,他們還是走散了。
先是下起了大雪,這情形在南方少見,行人毫無避雪之意,反倒滿心歡喜地觀賞雪景。
她也很久不曾好好兒看一場雪了,在街邊駐足,伸出手去,接住一片片無聲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化。
隨後,有官員經過,衙役鳴鑼開道,百姓自是紛紛到長街兩旁避讓。
她回過神來,舉目四顧,視線範圍之內,尋不到他英俊的容顏。
有衙役騎快馬趕至,向坐在八抬大轎中的官員稟明要事。
官員停留了多時。
她走在人群之中,循著他先前行走的方向尋找。
找不到。
怎麼都找不到。
雪越來越大,地面鋪上一層銀白,又被人們的足跡踏成泥濘。
官員總算走了,人群匆匆散開。
她來回走在走過的幾條街上,所經過的任何一個店鋪都沒錯失,走進去查看、詢問。
沒有。都沒有他。
天黑了。她累了。到這時才後悔,為何不問他要在何處與方默碰面。
「要是走散了,我可不找你。」到這時,想起他下午說過的話。
她裹著斗篷,在大雪中站了好一陣,隨後遲滯地舉步,去往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