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頁
問過掌柜、夥計近期情形之後,蔣徽走出鋪子,上了雇來的馬車,去往售賣各地風味小吃的攤位、店鋪比較集中的那條街。
路上,她開了一邊的小窗戶,看著秋日的落葉繽紛,也看著街頭的人來人往。
無意間,她望見了一幕:
錢太太帶著一雙兒女下了馬車,面上儘是慈愛的笑容。下車後,交代車夫兩句,母子三個漫步在京城街頭。
原來還沒離開。
先前她與董飛卿說,錢家的事情交給她,打心底以為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畢竟,錢縣令家底殷實,做官也不是一兩年就把自己折騰得出事的做派,錢太太往後不遇到大的難處,都不會來京城求董飛卿。
她喚車夫調轉方向,行至母子三個不遠處,意圖自然是投石問路。
下了馬車,蔣徽走到錢太太身側,輕咳一聲引起對方的主意。錢太太望過來的時候,她嫣然一笑,問:「錢太太,還認得我麼?」
第74章 敲打
錢太太看到蔣徽,先是一愣, 隨即笑道:「記得, 自然記得。你這是——」
「在街上轉轉, 無意間看到您了,便想敘談幾句。」蔣徽態度溫煦, 「真有不少話要跟您說。您得空麼?」
「得空。」錢太太剛要讓兩個孩子行禮,蔣徽便擺手道:
「不用。非親非故的, 沒必要講究這些。」
錢太太聽了,笑容僵了僵, 隨即問道:「要不要找個茶樓小坐片刻?」
蔣徽搖頭, 「不必,邊走邊說吧?」
錢太太說好, 示意之下,隨行的下人走過來, 把兩個孩子帶著往前走了一小段。
兩個孩子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蔣徽。
錢太太也打量著蔣徽, 見她綰著高髻, 一襲深衣, 樣貌絕美,雙眼熠熠生輝。她問:「你和飛卿, 是春日成婚的?」
蔣徽嗯了一聲,背著手緩步往前走, 「您回京城, 打算逗留多久?」
錢太太如實答道:「我回來, 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學業。上次,與飛卿說了,他說不能破例收下他們。是以,我就想到另外幾家看看,找找門路。如今誰都知道,求學之地,以名士繁多的京城最佳。」
「哦。」蔣徽側頭凝了錢太太一眼,「這事兒可難辦。」
「的確是。」錢太太神色一黯,看著路面,岔開話題,「你和飛卿,過得還好麼?」
蔣徽反問:「您看呢?」
錢太太抿出一抹笑,「這哪是看得出來的。」
「京城的不少事情,都會傳到各地。」蔣徽一笑,「我這種被逐出家門的人,在別處應該也有點兒名氣。」
「聽說過一些。」錢太太說道,「來到京城之後,又聽說了原委。不怪你。」
蔣徽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順著這話題往下說:「那麼,依您看,蔣家長房的人若是要我回去,我該不該答應?」
「這就是我不能置喙的了。」錢太太委婉地道,「畢竟,別人都不是你,不知道你心裡的計較。」
「沒錯。」蔣徽柔和地道,「他們找過我,想讓我回去,順道得個寬厚大度的名聲。可是我想,要那個名聲做什麼?——因他們而得的名聲,就算想見著多好,我也不稀罕。」
這話題對錢太太而言,有些敏感,自是不好多說什麼。
「您方才問我,和飛卿過得好不好。」蔣徽語聲輕緩,「我們如今過得很好。
「我們一起整治了數年來只想用我換取銀錢的蔣家長房,整治了很早就對我背信棄義的所謂友人,亦捎帶著整治了曾與我定親的武安侯世子。
「我們這樣的人,想要以牙還牙的時候,少不得給人心狠手黑之感。
「您閒來得空,不妨多打聽幾句。」
錢太太能回應的,只有最後一句,她點頭說好。
蔣徽笑了笑,繼續道:「董家事情的前前後後,您應該比較關心,但我不知道您知曉多少。
「起因是曾鏡一案,隨後牽連出了董夫人,再到整個董家。
「董夫人常年對飛卿心存歹念,曾利用旁人買兇追殺他。」
說到這兒,她腳步頓了頓,「您聽說這事兒了麼?」
錢太太低聲應道:「聽說了。」
「再往後,因為家事一團糟,董志和亂了陣腳,在朝堂上行差踏錯,被流放到了古北口。」蔣徽笑盈盈地凝視著錢太太,「他走之後,董家老太爺、老夫人找過飛卿一趟,說對不住他,又說想請他回去。
「可是他知道,他們只是擔心日後被他刁難,連苟延殘喘的機會也無。
「當時,飛卿把話跟他們說明白了,只要他們不惹他,那麼,日後橋歸橋、路歸路。
「對此,您不會意外吧?」
錢太太沒說話,只覺得蔣徽的視線,讓她分外不自在。
蔣徽抿唇微笑,「他們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們問飛卿,記不記得,他小的時候,他們疼愛過他。
「我曾有耳聞,飛卿到四五歲左右,一直被二老和您溺愛。
「溺愛孩子,不是好事。可在當時,被溺愛的人,一定很開心。
「當時我想,疼愛過又怎樣呢?幾年的疼愛,就能抹殺之後十多年的不曾善待麼?
「您應該也打心底疼愛過飛卿,我在想,疼愛過又怎樣?幾年的疼愛,就能抹殺之後十多年的不聞不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