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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那麼久,要說的話太多了。
戌時,董飛卿與唐修衡一道回來了——程愷之過來的事,劉全派人去給董飛卿報信,阿魏則給唐修衡報信。
走過垂花門,兩男子便聽到了兄妹兩個的笑語聲,相視一笑。
進到內院的院門,兄妹兩個察覺到他們回來,齊齊站起身來。隨即,程愷之走下抄手遊廊,快步走過去,重重地給了董飛卿一拳。
而在同時,唐修衡則給了他一拳。
程愷之對董飛卿說:「不聲不響的就成我妹夫了?也不問問我同不同意。」
唐修衡則對程愷之說:「撒著歡兒地滿世界跑,弄得師父得空就挨訓,再有下回,看我怎麼收拾你。」
董飛卿對程愷之道:「我憑什麼問你?叔父嬸嬸都沒為這事兒說過我。」
程愷之對唐修衡道:「收拾就收拾唄,又不是沒挨過你收拾。」
蔣徽聽了,忍俊不禁。
唐修衡望向蔣徽:「解語,給我弄碗醒酒湯,今兒喝的酒太烈。」
「備下了。」蔣徽說著,走向廚房,「你們坐下說話,醒酒湯、瓜果等會兒就來。」
三名男子在院中東側的石几前落座,談笑風生。
陳嫣每隔三日,便會有獄卒給她送來有葷有素的四菜一湯,且告訴她:「董公子、董夫人派人給你送來的。這裡邊兒的日子不好過,想開些,別委屈自己。沒點兒力氣,過堂的時候,單是跪那麼久,你就受不來。」
陳嫣回以感激地一笑,也真沒辜負這份好意。其實,就算平日的粗茶淡飯,哪怕再不合口,她也會吃下,為的就是怕自己倒下去,再沒有針對董家的力氣。
她要是死了,一切便是死無對證。那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自然,她亦明白,自己能在牢中活到現在,是首輔做了妥善的安排,不然,早就被董志和的人滅口了。
很奇怪,要在進入監牢之後,她才覺著日子比較順心了。或許是因為,推她走入監牢的,又讓她在監牢安然無恙的,都是聰明而又磊落的人,用意都擺在明面上,懲治也好,利用也好,沒人瞞過她,最終目的,是扳倒董家那個不仁的門第。
相較於陳嫣,董夫人進入監牢之後,過得苦不堪言:就算她的處境和陳嫣一樣,她也受不了,更何況,董志和並沒為她好生打點,每日吃的是只有三兩筷子的青菜豆腐、攙著沙子的白飯。
案子進展到這一步,大理寺卿不允許董家的人前來探望她,是為了避免有人給她出謀劃策,或是乾脆殺了她。
這一點,她明白,憤怒的是:就算人不能來,不能使銀錢打點獄卒,給她送來飯菜、藥物麼?——她身上的傷剛見好,誰不知道?
董志和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是必然的,但是,佑卿呢?他怎麼也無所舉動?難不成,也認為她是自作自受麼?
她埋怨親生兒子薄情、不孝的時候,董佑卿正站在祖父祖母近前受訓。
董老太爺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話你總該聽過。不論你娘有沒有真的想害人、殺人,捲入了這種是非,便是平日有諸多行差踏錯之處。」他是把先前陳瀚維奏摺上的話借用過來了。
董老夫人有氣無力地道:「你娘被官差帶走當日,竟與我動手,更揚言要殺了我。怎麼樣的高門貴婦,才做得出這種事?而在那件事之前,便屢屢頂撞我和你祖父。」她長長地嘆息一聲,「真不知是做了什麼孽。」
董老太爺道:「你娘這樣的品行,就算這次不會獲罪,回到董家,董家也容不得她,京城官場更容不得她。她若留在董家,便會成為你父親的污點。遲早,她是要被休棄的德行敗壞的人。你在這檔口,該做的是繼續潛心讀書,不要做無謂的事。」
這些天了,祖父祖母一直命信得過的心腹看著他,不讓他離府半步。這會兒,兩位老人對著他絮絮叨叨,為的不過是告訴他:遲早要與母親分離,所以,便該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與她拉開距離,漠視她的安危。
那麼,這麼多年的生養之恩呢?
就算母親曾行差踏錯,卻絕對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們在侃侃而談的時候,想過這些沒有?
董佑卿腹誹著,心是越來越冷,但是神色卻顯得更為恭敬,佯做思忖一陣之後,他行禮道:「祖父祖母的教誨,孫兒記下了,今日起,定當潛心讀書,不辜負祖父祖母的期許。」
董老太爺、董老夫人滿意地笑了。
董佑卿告退出門後,面上逐漸罩上了一層陰霾。
就算母親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董家,那麼,她和他往後要過的日子,大抵就是重複董飛卿和生母的經歷吧?
父親尚在盛年,依然能夠迎娶年紀輕輕的女子,為董家開枝散葉。
當初的董飛卿,能夠躲避開家中的紛擾、長輩的嫌棄,在程府、唐府過得快活無比,可他呢?哪裡又是他的安身之處?
父親的原配離開之際,董飛卿年歲太小,什麼都改變不了。可他不一樣,他已經長大了,但是,總結了一下已知的案情,怎麼想也改變不了母親的命運——萬一母親為了鞏固他的地位,做過糊塗事……如今是被陳嫣拖下水,日後怕就要遭到董飛卿的報復。
該怎麼辦?他陷入長久的沉思。
同一時間,在書房的董志和,也在沉思:是指望案情峰迴路轉,還是自己先一步請皇帝治罪,給自己降級甚至發落到地方為官的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