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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董飛卿總覺得,她是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肯接受他對她的好,也不肯掏心掏肺地對他好。
有所保留的付出,有時候比疏離相待更讓人氣悶。
因何而起?董飛卿總會不自覺地想到曾與她定親的丁楊,又總會在想起時便強迫自己轉移思緒。
那種聯想,讓他心裡特別不舒服。
西梢間布置成了一間小書房,蔣徽仔細地擦拭書架,從書箱裡取出自己和他近來收集的書籍,安置到書架上,再取出文房四寶,放到大畫案上。想了想,鋪開紙張,動手磨好墨,提筆寫了一張單子。
董飛卿正對著兩個小箱子出神。這兩個箱子,是她的陪嫁,一個裡面放著胭脂水粉、銀質首飾和幾幅繡品,另一個箱子則上了鎖,他沒見她打開過。
一把鎖而已,他想打開,是很容易的事。但這有意為之的防範,讓他做不到動手腳窺探。
他索性擰著眉問她:「這個箱子,你似乎一直帶著,裡面是什麼?」隔著兩間房,但他語聲如常,知道以她的耳力一定聽得到。
「一些舊物。」蔣徽的語聲由遠及近,「有我娘留給我的幾樣東西,也有小時候你和修衡哥、開林哥給我的一些小物件兒,再就是歷年來的信件。」她拿著單子走到他面前,「你要看?」
「不用。」他眉宇舒展開來,「沒看出來,你還挺念舊的。」
蔣徽微笑,揚了揚手裡的單子,「這是要添置的一些東西,派誰出去買比較合適?」
「給我吧,我去吩咐友安。」他拿過單子,匆匆看了看,轉身往外走。
「等一等。」蔣徽凝著他皺巴巴的衣擺,「先換身衣服。」
他說好。
箱籠里的衣物已經放進衣櫃,蔣徽找出一件半新不舊的道袍,幫他換上。
看著忙忙碌碌的她,他想起她的身世:生母早逝,祖父、祖母、父親因她是女孩子,一向忽視漠視,她五歲那年離開家,拜葉先生為師,到十三四才回家住——這是程夫人看不過眼,幫她周旋的結果。
可笑的是,經年之後,外人竟都以為是蔣家望女成鳳,最看重她,才把她送到女才子身邊。
他是唐修衡的髮小、兄弟,唐修衡則是首輔程詢的愛徒,若不是經常出入程府,他也不會知曉她這些事。
而他呢?七歲那年,雙親和離,母親拋下他回了娘家,兩年後遠嫁他鄉;父親則是和離一兩年後娶了繼室,繼續為董家開枝散葉。他小時候就說過,在家裡,過的是人嫌狗不待見的日子。
一直善待他與她的人,從來不是至親。
如今,他們兩個結為連理,成了最近的人。
他展臂把她摟在懷裡,緊緊的。
蔣徽有些意外,但沒作聲。他是性情特別複雜的人,偶爾一日間就能現出好幾個面目,情緒的轉變,往往只是源於片刻間的所思所想。
這時候,友安的語聲在廳堂門外傳來:「大爺、大太太,武安侯世子到訪,見不見?」
曾與她定親的丁楊?二人俱是一愣,隨後,他與她拉開一點距離,看著她。
她撫一撫他的衣襟,神色坦然,「見或不見,你做主。」
董飛卿挑了挑眉,吩咐友安:「讓他在前面等著。」
第3章 新婚(3)
新婚(3)
倒座房裡,丁楊在堂屋的客座落座。
劉全隨意沏了一杯花茶,送到丁楊手邊,退到門邊,時不時凝眸打量。
這是與蔣徽定親又被退親的男子,兩年過去,親事一直沒有眉目。
劉全這兩年對一些事,總是後知後覺,但很清楚,官宦之家一向消息靈通,董飛卿與蔣徽成親一事,興許不出三五日,丁楊就得到了消息。
要知道,董飛卿這種異類,是很多文人武官尊敬有加的人物。成親這種終身大事,董飛卿絕不會隱姓埋名,當時在當地,必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董飛卿剛回來,丁楊就找上門來,說明的是他及時得到董飛卿蔣徽回京的消息,派人盯著這所宅子。盯著小夫妻兩個是不可能的,董飛卿比狐狸還精還警覺,誰也別想在他周圍布眼線。
劉全凝眸打量,見丁楊一表人才,溫文爾雅。比不了唐修衡、董飛卿、陸開林這種名動天下的人物,但在官家子弟之中,很說得過去了。
這樣一個人,完全配得起蔣徽,那麼,她當初為何寧願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要退親?
劉全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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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飛卿走向前院的時候,把手裡的單子遞給友安,取出自己僅剩的二兩多銀錢,「不夠的話,日後補給你。」
「不用。」友安擺手不接,「小的手裡有幾兩銀子。」
董飛卿一笑,「那行,你記帳上。」
友安又報帳給他聽:「您走之前留下的一百五十兩,我們兩個一直沒動,聽說您和大太太要回來,自作主張置辦了一些東西,一兩日就送過來。」
董飛卿嘴角一抽,心說要是想花在我們身上的話,原封不動地借給我多好。沉默片刻,他睨著友安,「什麼大太太?二爺、二太太在哪兒?」
「……」友安想一想,汗顏道,「得嘞,小的明白了。」
董飛卿大步流星地走到外院,步入倒座房的堂屋。
丁楊見他進門,端坐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