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他跳下地,蹬上睡褲,走進淨房。
那一截蠟燭已經燃盡了,昏黑的光線之中,他看到她正把水淋到身上。
他走過去,下意識地彎腰,試了試水溫。冰涼。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把她涼冰冰的身形攬到懷裡,「置氣也不是你這個路數。是我不好。等會兒我去給你燒水。先回去躺著,好麼?」
蔣徽卻輕輕地摟住他,把下巴擱在他肩頭,「我這一陣,心情特別差。」
「為了什麼事?」他柔聲問。
「我不想回來。」
董飛卿牽了牽唇,「在滄州的時候,你不是說回來也好麼?」
「我後悔了。」
他失笑。
「剛一啟程我就後悔了。」蔣徽說,「以後,還會有人因為我的緣故,找到你面前說這說那。」
「你打量我人緣兒有多好麼?」他語帶笑意,「往後因為我跟你找茬的人,怕也不少。扯平了。再說了,是我們不肯讓兄弟、朋友幫襯,如今離得近了,想攔著他們出手怕都不成。」
蔣徽問他:「你到底為什麼回來?」
「過些日子告訴你,好麼?」
「這話算數麼?」
「我點上燈,給你發個毒誓?」
蔣徽抿唇笑了,「不用。這次我信你。」
他轉身從衣架上取過一條厚實的毯子,裹住她,胡亂揉了幾下,抱著她返回寢室,放下她的時候說道:「等著,我去給你燒水。你真是我姑奶奶。」
蔣徽皺了皺鼻子,「本來就是特別麻煩的事兒,你偏要胡鬧。」
「想想也是,跟做飯似的,前前後後忙半天。」董飛卿點了點她的唇,「找齊人手之前,這事兒能省則省。」
蔣徽笑得現出小白牙,「這事兒你可以對燈發誓,我絕不攔著。」
董飛卿笑得鳳眼微眯,凝視著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又點了點她的唇,「親一下,行麼?」
蔣徽抿了抿唇,遲疑片刻,嗯了一聲。
他的親吻卻先落到她眼瞼,讓她被動地閉上眼睛,隨即,輕柔輾轉地吻住她。
唇齒相依時,他加深這親吻。
她輕輕顫慄著,不滿地咕噥著,仍舊涼冰冰的小手用力推他。
董飛卿語聲含糊地跟她商量:「我不碰你還不行麼?」說完,收回了不自覺不安分起來的手,拉過被子,罩住她。
蔣徽安靜下來。
到此時,董飛卿看出來了:她給他出了一道魚和熊掌的題,他只能選一樣。
他娶的這小女人,那小腦瓜里到底在想什麼?
不管了。他暫且拋開這些思緒,專心享受這一刻的甜美、溫情。
惹火燒身之前,他和她拉開距離,撿回先前的疑問:「我不明白。小兔崽子,這事兒你必須跟我說清楚,不然就都別睡了,你跟著我去房頂看月亮。」
蔣徽伸出手臂摟住他,仍是把下巴擱在他肩頭,這種話題,她做不到看著他的眼睛說話,「我怕有喜。每一次都是這樣,提心弔膽的,怕得厲害了,就……」她琢磨著合適的措辭。
他接道:「就炸毛了。」
蔣徽默認。
董飛卿琢磨著她的話,「你是現在不想有喜,還是根本不打算生孩子?」要是後者,這日子真就沒法兒過了。
「現在不想。」蔣徽如實道,「你那麼不著調,動不動就把家底敗出去,眼下沒負擔,我可以不當回事,要是有孩子,我恐怕會變成河東獅。」
董飛卿笑起來,「不早說。但是,這事兒總得想想法子吧?總不能說,我成了親,反倒要過和尚的日子。」
「我想想。郭媽媽在的話就好了。」郭媽媽是她的奶娘,她說著就來了火氣,推開他,「都怪你。原本我想好生置辦些禮品,去看看她。上次收到她的信,她說已經辭了手邊的差事,要去滄州陪我一段日子,讓我細說住在何處。我啟程前回信給她,不知道她收到了沒有。眼下窮成這樣,我把她接過來,不是讓她看著我發愁麼?」
董飛卿理虧地笑了,略一思忖,道:「這事兒好說,這一兩日,我就陪你去看她。不就是銀子麼,明日上午我就能交給你一二百兩。」
蔣徽揚了揚眉,「去搶?」他如今能毫不猶豫地借錢給別人,卻絕不肯向別人借錢,說過不了欠帳的日子。
「我怎麼會做那種丟人現眼的事兒。」董飛卿敲了敲她的額頭,「沒看到家裡有個上了鎖的小庫房麼?不知道有個地方叫當鋪麼?」
「……」典當東西,就長臉麼?
董飛卿沒心沒肺地笑著,起身找到衣服穿上,往門外走去,「我去燒水。等著。」
蔣徽望著他的背影,啼笑皆非。這算是跟他過日子的一個好處吧?他能把人氣得五迷三道,但是過不了多久,就能讓人打心底笑出來。
.
翌日,董飛卿開了小庫房,翻找出四樣名貴的擺件兒,喚劉全去當鋪:「我手裡還剩二兩銀子,過不了了,你把這些拿出去當了。」
劉全立時紅了眼眶,「您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的?」
董飛卿揉了揉太陽穴,「沒法子,人緣兒好,總有人找我借錢。」隨後,把那件事如實說了。
劉全聽完,難過變成了恨鐵不成鋼,「您怎麼連太太的體己銀子都動呢?要是有那三百兩,能雇多少丫鬟婆子?何至於她親自下廚?我的爺,您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