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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陳紀家裡的幾百個武士就被押往兵營,準備編隊趕赴恕州。
烏存聽說陳紀住在城北別院身邊還有幾十個武士,又與帶著手令和名冊的陳先義馬不停蹄往城北別院跑。他倆帶兵進門時,陳紀的武士們還蹲在廊下,一條長繩捆著右臂,個個垂頭喪氣。
烏存:「……」
陳先義也臉色複雜:「那就先點名吧。」
陳紀聞聲出來時,那幾十個武士都已經被重新登記了籍冊,劃歸營衛。
「義弟。」陳紀看著煌煌燎天的火光,燒得院子裡宛如白晝,「烏存?你們這是……做什麼?」
陳先義上前施禮,拿出田安民手書加印的文函,說:「奉東樓田先生之命,接手紀郎府上防務。請紀郎過目。」他將蓋了大印的文函遞出,「郎主回函之前,紀郎暫且府中禁足,不得出入。」
陳紀徹底驚呆了。
下人舉來燈火,他匆促看了田安民的手令一眼,心情特別複雜。
他太小看陳叢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陳叢能夠完全控制府衛,能夠影響東樓決斷。
陳叢小試牛刀,看似不過拿住了他的麾下護衛,展現出來的實力卻使人刮目相看。
——這代表著年僅八歲的陳叢,可以完全控制住相州的形勢!陳叢想調遣府衛,烏存與司徒囚皆俯首待命,陳叢要東樓手令,田安民馬上就給他寫一份!
早知道陳叢不聲不響就有如此威勢,他還去殺陳利滅口做什麼?
陳先義與烏存帶兵來拿人,美其名曰「換防」,「保護紀郎」,謝青鶴壓根兒就沒出現。
得知家中的護衛已經被編入營衛送去兵營,陳紀原本也不敢與府衛抗衡,這會兒倔強的心思就更淡了,廊下幾個武士都抬頭看他,他也沒什麼表示。
守在廊下的常朝聞聲出來,向陳先義與烏存求情:「這幾個傷者都是小郎君親手救治,這時候若送去城外兵營,車馬顛簸之下,動了傷處,必死無疑——都是小郎君親手施救!」
烏存看了陳先義一眼,陳先義點點頭。
「暫時安置在城中。」烏存也不肯讓傷兵留在陳紀身邊,專門讓人把傷者運了出去。
已經被安置在門外的聞三遙遙朝常朝拱手致謝。
陳先義上前躬身:「已然驚擾紀郎安寢,不如就此起行往家中安置吧?」
陳紀回頭看了一眼,常夫人的寢室連燈都沒有點,漆黑一片,似乎根本不知道外邊出了什麼事,她還在沉睡。他沉默著走了一步,突然又回頭,說:「去請夫人。」
謝青鶴給田安民的手書只囑咐軟禁陳紀,田安民的手令也只提到了陳紀一個人。
輪到陳先義與烏存執行時,就存在幾分曖昧:是不是要把常夫人一起軟禁?說起來,禁也可以,不禁也可以。如果陳紀不生枝節就那麼出門,常夫人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別院裡。
然而,陳紀並沒有放過常夫人。
漆黑的屋內,常夫人衣衫整齊,僕婦也都安靜地守在各處,都沒有休息。
伏傳早知道會發生這一切,也私底下向常夫人透了風。
聽見陳紀那一句「去請夫人」,常夫人低頭一笑,帶了些自嘲。
她對伏傳說:「你說得對。我與他,不能好好說話,不能彼此敬重,連最初的互相保全都沒有了。他呀,十年前,他是肯為我捨命的郎君。如今……再不是了。」
「點燈。」常夫人吩咐。
僕婦們很快將屋內燈火點燃,常夫人走出門時,長簪璀璨,玉佩玎玲。
陳紀看著她衣冠楚楚的模樣,竟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說:「夫人沒有睡下。」
「郎君不也穿戴整齊麼?」常夫人走到陳紀跟前,屈膝躬身,合掌施禮,「妾隨郎君歸家。」
陳紀見她做小伏低的模樣,正要嘲諷她幾句,也是他夫妻二人近年的日常。哪曉得常夫人施禮之後就站了起來,神色淡淡地告訴跟出門來的伏傳:「雋兒,你與大兄說說,門前派兩個認識阿母的將軍聽差。」
陳紀臉色一僵。
他只想著要拖常夫人下水,要讓常夫人與他一起品嘗失勢的滋味,卻不想夫妻處境並不一樣。
伏傳走了出來,向烏存和陳先義施禮,說:「我會去請大兄的手令,義叔、烏將軍不必為難。」
烏存連忙說:「原也不敢對紀郎不敬。」
陳紀與常夫人帶著僕婦們離開之後,烏存負責押送,陳先義則留了下來。
伏傳很意外:「義叔,還有什麼事麼?」
「仆想著雋郎是不是要回府?更深露重,帶人護送一程才好。」陳先義並沒有得到謝青鶴事先的命令,只是做老了人情,順手討好罷了。
伏傳也不拒絕他的好意,說:「恰好我要帶個小孩子回去,勞煩義叔幫手。」
※
伏傳抱著孩子回家時,屋內燈還亮著。
素姑有奶孩子的經驗,也確實照管過生來體弱的陳叢,把孩子交給素姑照顧,伏傳也很放心。再者,有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吊著素姑,她也沒空時時刻刻盯著謝青鶴了。簡直是一箭雙鵰。
素姑把孩子抱走之後,伏傳解開外衣,鑽進謝青鶴的被窩,嘿嘿直笑。
「笑什麼?這麼開心?」謝青鶴習慣地翻身,將他圈在懷裡。
「這麼晚了,大師兄還在燈下翻書,突然就不怎麼愛惜眼珠子了。」伏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