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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鶴第一次被上官時宜帶上高空,上官時宜就用杯子裝了兩杯泉水,師徒二人在高空之上暢遊翱翔,痛飲冰雪——那時候謝青鶴年紀還小,小孩兒就喜歡吃冰。
上官時宜不記得自己為謝青鶴做過什麼,謝青鶴卻從未忘記過。
師徒二人僵持了十一年,誰都不肯主動服軟低頭。現在謝青鶴送來一杯冰飲,表示自己從未忘記過恩師撫養之恩,自然是求和之意。
上官時宜不讓謝青鶴下拜,謝青鶴也還是屈膝行了大禮,且不肯起身,望著上官時宜。
喝了這杯冰水,咱們前嫌盡釋。不然,弟子就不起來了!
伏傳含著一塊冰溜溜達達上來時,恰好看見師父將杯中甜漿一飲而盡——
「甜的!」上官時宜鬍子都要豎起來了。
謝青鶴聽見了小師弟的腳步聲,這會兒不好跟師父頂嘴,笑道:「年紀大了就愛吃糖麼。」
——他就是故意的。
求和是要求和,低頭也要低頭。但,當年那件事,師父不厚道!
上官時宜不愛吃甜,謝青鶴故意凍了甜梨漿,還在裡邊放了桂花糖,三倍甜!
上官時宜也看見了滿臉狐疑走近的小弟子。謝青鶴不好跟他頂嘴,他也不好當著小弟子的面跟大徒弟拌嘴。一口下去,齁得心肝脾肺腎都要黏住了。幸虧有點冰!他轉身進屋,先去找茶漱口。
伏傳擔心地湊近謝青鶴:「大師兄,您是不是不知道啊?師父不吃甜。」
謝青鶴含糊過去:「人年紀大了,就愛吃甜爛之物。」
飛仙草廬里正喝茶的上官時宜聽見這句話,氣得砸了一個茶杯:呸!不孝之徒!
伏傳聞聲連忙追了進去,先扶上官時宜坐下,又給他倒了山泉水漱口,再彎腰去撿地上的瓷杯碎渣。收拾地面的時候,伏傳發現,師父摔的是他自己的茶杯。大師兄給師父的瓷杯,一直被師父捏在手裡,這會兒已經放在了茶桌深處——絕不會誤碰摔碎的地方。
師父是真的真的很寵愛大師兄。
想到這裡,伏傳就忍不住開心。這樣師父就不會和大師兄發脾氣,怪大師兄拿甜漿給他吃了吧?
謝青鶴在外邊水井處洗了手,才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他往日都是青衫木屐,一身清閒,今天突然裹著禦寒的斗篷,腳上還蹬著冬靴,上官時宜看他總覺得不順眼。直到他進門解了斗篷,上官時宜才意識到這一點。
「這又是怎麼了?將手給我。」上官時宜催促。
伏傳還在屋內站著,謝青鶴怎麼好說,我穿得像只熊,全因為我忽悠小師弟,自作自受?
只好在上官時宜身邊坐下,將手遞了過去:「已經好多了。」
上官時宜三指搭脈聽了片刻,又叫謝青鶴換另一隻手。謝青鶴只稍微磨蹭了一下,就被上官時宜啪地在胳膊上拍了一下。謝青鶴揉揉自己的胳膊,遞出另一隻手,無奈地說:「小師弟在呢。」
上官時宜都懶得理會他,只管診脈,隨即起身打開靠牆的藥櫃,拿出兩瓶藥:「飛鶴藥瓶每日一丸,棲鶴藥瓶兩日一丸,無論早晚,空腹食用。」
謝青鶴拿著那兩個藥瓶子看了一眼,有些好笑:「也不必都畫上鶴紋吧。」
上官時宜指向伏傳:「你問他。」
伏傳正樂呵呵地看師父與大師兄相處,總覺得師父和大師兄的關係,跟其他徒弟都不一樣。他是師父的嫡傳弟子,大師兄卻像是師父的兒子,承繼了一切的支柱,感情完全不同。
伏傳非但不覺得嫉妒,反而有一種很期待和羨慕的心情。
——師父這麼疼愛大師兄,大師兄也會這麼疼愛我的!
冷不丁被指到頭上,伏傳也有點羞澀:「鶴……本來就是……出世之戰禽,仙神之使者。靜姿出塵絕世,動如雲霞飛舞,那咱們都是世外修仙之人,器物上用神仙圖,就免不了要畫鶴紋啊……」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堆,上官時宜說到重點:「山上的用器都歸他家的作坊包了。」
謝青鶴才突然想起來,李錢在替伏傳經營劉娘子遺留下來的生意。
寒江劍派也是偌大的門派,內外門弟子衣食住行都要往山下採買,買誰家的不是買呢?照顧照顧小師弟家的生意,小師弟少賺一點,薄利多銷,寒江劍派少花一點,經濟實惠,何樂而不為?
只是山上用什麼器型款式,那就基本上得參照伏傳的審美了。
伏傳是個大師兄的瘋狂崇拜者,供給師父使用的藥瓶上畫滿了這種鶴那種鶴,負責掌管銀錢的陳一味也不可能提出異議。小師弟崇敬大師兄,喜歡用鶴紋,誰有立場去反對?
謝青鶴想起小師弟家的瀚墨堂,也是擺著各種各樣自己最喜歡的筆墨紙硯。
這小孩真是……
「咳。小師弟,沏壺茶來。」謝青鶴將話題帶走。
他想說正經事,奈何上官時宜實在看他不順眼,黏個鬍子裝什麼大瓣蒜呢?
一盆水,兩劑藥,兌在一起。
謝青鶴馬上明白要被卸妝:「等一等,師父……」
上官時宜拿著敷了藥的熱毛巾在他下巴上捂了片刻,直接就把他的鬍子扯了下來。
謝青鶴:「……」
伏傳守在茶爐邊歪著腦袋,發現大師兄在師父面前也常常吃癟。師父動手能力強啊。病了能治病,易容了也能卸妝。大師兄會的東西,師父都能接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