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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元娘把馬車收了回去,蔣占文首先不幹了,忙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氏氣得肝疼。她不認為自己有錯,當然不怕被丈夫知曉,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蔣占文,在堂屋裡怒罵:「這欠了心肝兒的不孝子,為娘的教訓她兩句,倒還使上威風了!看我怎麼教訓她!我,我就要去衙門告她一個忤逆不孝!看她還敢張狂!」
蔣占文啪地一巴掌抽張氏臉上,沒好氣地說:「我瞧你才是張狂得失心瘋了!」
「她是出了嫁的婦人,丈夫好端端地活著,家裡還有兩個兒子。你往哪裡打聽,她對外的名分也是李家婦,不是蔣家女。出了嫁的閨女貼補娘家,你得了實惠就把嘴巴閉緊,這會兒還嚷嚷不孝——正經的找你兒子兒媳婦孝順你,豈有去找出閣閨女孝順的道理?」蔣占文怒罵道。
張氏張了張嘴,頓時氣焰全消。
她突然意識到,李常熟是瘋了,可他沒有死。女兒掌握著李家的財權,那是李家的產業,女兒不過是代掌。她倒是想要理直氣壯地呼喝女兒,叫她挖空婆家貼補娘家,可是,這擱到哪裡都是說不通的——哪家沒有兒子?哪家能容忍這樣的媳婦?去衙門告?只怕老父母要拿大板子把她打出來。
「蠢死的婦人。」蔣占文罵了一句,出門吩咐李家小廝,把他今日新釣的魚給女兒送去。
平時蔣占文很少這麼討好女兒,哪有岳家巴巴兒地給女婿家送禮的道理?這一簍子瘦魚送了過去,蔣占文認為已經很低聲下氣了,素來溫柔知禮的蔣元娘卻沒有使人來回禮。
不僅如此,連帶著這些日子一直跟在蔣占文身邊服侍的李家小廝,送魚去了也再沒回來。
蔣占文情知女兒被老婆得罪狠了,他這些日子過得也憋屈,回鄉下裝孫子的日子不好過,親爹冷嘲熱諷,兄弟日日都想揩油使壞,這些年蔣占文早已習慣了當家作主,做小伏低吃了一肚子鬱悶。
安家那邊得罪了不好營生,好不容易巴著女兒過了點舒散日子,又被張氏攪局。
蔣占文不知道女兒究竟生了多大的氣,也不知道如今的好日子還能不能繼續過下去,晚上點燈喝了兩口悶酒,心中不快,家裡又沒有別人供他出氣,就叫張氏跪下,拿平日裡教訓女兒的戒尺,把張氏狠狠打了一頓。
張氏被打得哭爹喊娘,心裡越發地恨了。
她不恨蔣元娘,經過丈夫教訓,她已經知道大女兒招惹不起,禮法上也站不住腳。
她恨蔣二娘和蔣幼娘。若是那兩個丫頭在,她哪裡會挨打?十月懷胎辛苦把她們生下來,待到受過之時,兩個死丫頭都不在,竟然叫為娘的挨了這一頓戒尺——合該叫她們來受氣的。
拉拉雜雜又過了十多日,蔣占文心中煩悶至極,動輒將張氏喝罵摔打,張氏只得忍氣吞聲。
蔣元娘在家也只見過爹娘處罰家裡姊妹,並不知道張氏在家受苦。見爹娘一連大半個月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裡沒鬧事,覺得這警告足夠重了,才重新把馬車送回家,恢復了給家裡的送吃穿用度。
經此一事,蔣占文和張氏都特別老實安分,對大女兒生出了幾分敬畏。
有蔣元娘在家裡照顧(鎮壓)父母,謝青鶴與兩個姐姐在羊亭縣就少了許多後顧之憂。至少,蔣二娘與蔣幼娘再不為擔心父母、供養父母的事情爭吵,安安心心地管著各自那一攤子小事。
蔣二娘每天忙著女紅鋪子的事情,還得培養謝青鶴給她買來的幾個小女孩,再有舒景陪伴在側,也沒多少時間去跟妹妹別苗頭。
蔣幼娘則一直跟著謝青鶴讀書玩耍。
蔣幼娘只有一隻眼,本就不指望和美的姻緣,好不容易看上個在奴籍的舒景,連舒景也看不上她,只巴著二姐姐。從此以後,蔣幼娘就徹底斷絕了適人之念。
想嫁人的婦人日常起居避忌頗多,不想嫁人之後,出入的規矩就寬泛了許多。
蔣幼娘將頭髮梳起,穿起道袍,自認出家人。平時莊彤和賀靜來上課,她也不再避在屋內,陪著研墨鋪紙,偶爾也跟著學一學。若是糜氏來找她,她又穿回少女裙裝,在內室陪糜氏玩耍。
蔣二娘看不慣她的作派,待要指責。
謝青鶴提前按住了兩姐妹的紛爭,說:「三姐姐自梳不嫁,有何不可?」
有了弟弟撐腰,蔣幼娘我行我素,還故意去蔣二娘的鋪子裡下單子,要蔣二娘幫她做道袍。
蔣二娘不想跟弟弟爭嘴,已經打算閉嘴不語。哪曉得妹妹這麼囂張,還故意要她做道袍。思來想去,終究還是沒有與蔣幼娘翻臉,照著客單給她做了兩身道袍。
道袍做好之後,蔣二娘通知蔣幼娘去取,服務也很周到,若是覺得不合身,現場就該。
偏偏蔣幼娘不知趣,撿個道袍挑三揀四,說這裡針腳不紮實,那裡裁得不端正。
把蔣二娘氣得翻臉就罵:「你不要得寸進尺!來我鋪子裡可著最好的料子挑,我親自給你縫,一個大子兒不給也罷了——你就是個造糞的死肉,花用都是弟的銀錢。左手揣右手,不給錢也罷了!——你還敢挑三揀四?這線頭還不密實?你去羊亭縣看看,哪家鋪子有我手縫的好,我把手砍了給你!」
蔣幼娘把那道袍披在蔣二娘身上,哈哈笑道:「二姐姐,這袍子給我穿是盡夠了。可我是專給你做的呀!你這樣人品風貌,可不得再挑剔挑剔,再緊實緊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