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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占文本想親自帶著兒子去拜師學藝,畢竟就在鄰縣不遠,父親帶著兒子上門也顯得誠懇。
謝青鶴說:「已經得了魏老爺的薦信,兒獨自去拜山就是。聽說莊老先生收徒還得先考文章,萬一兒答不上來,被拒之門外,爹再帶兒去求一求,也好有個餘地。」
蔣占文被兒子說得心下一驚。莊大佬專注易經,他學的也是易經,同治一經,說不得就會被莊大佬抓住考校幾句,莊大佬或許是好意,但是,他若答不上來,這臉可就丟大發了。
鄰縣又不遠,消息傳回來,他以後還怎麼去富商大戶家裡混飯局?
不去不去,堅決不能去!
蔣占文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呵呵道:「是這個道理。我兒長進了。」
於是,家裡安排蔣二娘陪著謝青鶴一起,去鄰縣讀書。
對於這個安排,蔣二娘自然是滿心歡喜,張氏和蔣幼娘都不大高興。
張氏是不想讓兒子離自己太遠,當時議論去縣上住著是為了看病吃藥,為了兒子性命沒有法子,這會兒叫兒子去鄰縣住著,是為了讀書——讀書可是個漫長的事情,怎麼也得三五年吧?她還從沒有離過兒子這麼久的時間。
蔣幼娘則是過慣了有弟弟照應的找日子,娘一吆喝責罵,弟弟就會不動聲色地化解開,每天吃飯都能吃到弟弟的肉菜,繡活兒也都給了弟弟做,她還能空出時間來認字……姐姐和弟弟一起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家,服侍爹娘起居,日子就很難過了。
蔣二娘也很為難,悄悄跟她商量:「要不,我假裝崴了腳,你跟弟弟去?」
蔣幼娘又搖頭:「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是未嫁的姑娘,就算跟了弟弟去讀書,待你腳好了,爹娘也會叫你來換我回來。唉,如今竟想著,要麼叫我也快快嫁人,快快和離好了。」
謝青鶴把這段時間攢的銀子都給了她,說:「我那邊安置好了,儘快來接你。你在家照顧好自己,兌些碎銀子在手裡,想吃什麼自己偷著買,偷吃了記得擦乾淨嘴再回家。」
說得蔣幼娘又忍不住笑,氣惱道:「我就這麼傻麼!」
蔣二娘突發奇想,說:「我只怕弟弟這一走,安家的偷雞案就要告破了。」
這幾個月來,謝青鶴一直在摸安家的肥雞,隔兩三天就要偷上一隻,在荷塘邊燒烤。
自從聽說安家要叫那看守雞籠的僕婦花四娘賠銀子之後,謝青鶴偷雞的時候就會帶些大錢碎銀放在雞籠邊上。花四娘對此大為驚異,直說這是心善的黃大仙下山打牙祭——知道主家叫她賠錢了,居然還知道給銀子!
如今謝青鶴去了鄰縣,自然不必再去偷雞吃,安家的肥雞也不會再被黃大仙收走了。
謝青鶴微微一笑:「黃大仙也得讀書。」
※
莊家是羊亭縣大族,城南大半瓦舍都是莊家舊居,莊老先生就住在臨近淺水的莊園裡。
莊老先生是位慈心仁愛的老師,為前來求學的貧困學生提供兩餐一宿,代價是住在學舍里的學生要按照排班負責一部分家務,或是灑掃庭園,或是替老師整理書庫、抄寫書籍,性質非常飄忽。
蔣家是極其溺愛兒子的,自然不會讓兒子去住學舍,更不會讓兒子去掃地倒糞。
所以,蔣占文托關係在淺水的莊園附近,賃了三間屋子,讓兒子帶著女兒住進去。這三間屋子是與人合租一院,兩面開門,倒也互不打擾。因莊老先生的緣故,莊園附近的屋舍都不便宜,這已經是蔣占文力所能及找得到最好的地方了。
謝青鶴與蔣二娘到了羊亭縣,找到了蔣占文所說的院子。
「說是三間屋子,中間還有個天井,這處也可以砌個灶台,或是用爐子也能生火。」蔣二娘反倒是非常高興滿意,「這裡能放桌子吃飯,有光線,寫字也好。我就住那間小屋子,你住大的。」
謝青鶴點點頭,說:「先把東西放下,暫時安置下來吧。灶台就不要砌了。」
蔣二娘高興地說:「也是。爐子也一樣。」
謝青鶴說:「我們不住這兒。」
蔣二娘一愣:「啊?」
「明日我去見了莊先生再說。」謝青鶴壓根兒就沒打算讀書,也沒必要擠「學區房」。
蔣二娘是個極其勤快的女人,不及打開包袱,她先收拾起屋子。謝青鶴見她提著水桶出來,只好跟著起身,說:「我去提水吧。」
蔣二娘連忙阻止他:「你是讀書寫字的人,哪裡能讓你幹這些粗活?打小你也沒幹過,哪裡就提得動水了?別動別動,你先坐,我把桌椅擦乾淨了,馬上就給你泡茶。」
謝青鶴跟她溝通無效,收繳了她手裡的水桶,徑直出門。
——大概也只有蔣家這麼奇葩的家庭,才會有女人提水砍柴,男人喝茶發呆的奇景吧。
謝青鶴走了五趟,把家裡的水缸填滿,說:「以後這些粗活,二姐姐就不要做了。」
蔣二娘看著滿滿當當的水缸,居然感動得哭了一場。
謝青鶴回到屋內,關上房門,兩隻胳膊直打晃,他只得緩緩舒展打拳,緩解身體的不適。
這皮囊打小嬌生慣養,從來沒幹過粗活,偏偏又沒有任何修行資質,是個大寫的廢柴。這幾個月謝青鶴一直在鍛鍊,靈巧精微的活兒都能做,強體力就沒辦法了,蔣占文和張氏都盯得太緊,謝青鶴去廚房端碗菜進門都要大驚小怪,實在沒有鍛鍊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