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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鶴還是有些猶豫。
「小師弟,這是你第一次入魔,咱們儘量降低風險,不弄那些花俏的。你今年也才二十出頭,歷世不多,若是用女子身份在入魔世界裡生活三四十年,體格,肌肉,血脈,處處都與男子不同。縱然我能在你身邊提醒你何謂真實,何謂虛妄,我也擔心你感知混淆。」
伏傳非常容易接受謝青鶴的意見,想了想,說:「既然大師兄擔心,我都聽大師兄的。」
謝青鶴才要讓小胖妞重新找幾個魔類待選,又聽見伏傳說:「不過,大師兄,我覺得我不會混淆。我讀史也曾讀過這段記載,只說後趙末年,搜刮民女以資群蠻,有山陽義士不堪受辱,殺傷妻兒以示抗爭。」
他想起了無辜的劉娘子:「我只是不懂,這些怯懦男人,為何總喜歡欺負婦人?」
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確。
我想去,出出氣。
謝青鶴冷汗都差點下來了,小聲提醒他:「我若是進去了,就是『蘇時景』那個怯懦男人。」
「大師兄只管修行。」伏傳連忙安慰他,「我去會會朝上大發雄威的『袞袞諸公』!」
第119章
入魔之前,謝青鶴一反常態,對伏傳叮囑了許多遍。
要伏傳記住蘇家大宅的地址,記住蘇時景搬出大宅之後,住在屏鄉的地址,尤其不能忘記二人初遇的時間……只怕一個鬧不好,二人就在茫茫的入魔世界中錯失,再也找不到彼此。
「若是各處不方便,你只管隨波逐流,等著蘇梧友去買。蘇時景從未詢問過草娘的來歷,不知道她幼年流落何處,到了賣兒鬻女的地步,也不知道輾轉了多遠的路程,身契上的籍貫做不得准了……」謝青鶴沒法兒去找伏傳,因為蘇時景根本就不知道草娘的下落。
伏傳完全理解他的慎重緊張,把各處細節都重新對了一遍,又說:「我記性總是好的。若是大師兄擔心草娘是個大草包,帶壞了我的腦子,我進去了就找紙筆把這些記下來。」
「這倒不會。你如今進境紮實,神魂凝練,不會被皮囊所帶累。」至於找紙筆記錄云云,謝青鶴有些不想戳穿小師弟的妄想。小師弟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精神上或許貧瘠,物質從來沒短缺過。就草娘那樣的出身,她能找得到紙筆記東西?只怕擦屁股都要用篾條子!
說到這裡,謝青鶴又陷入了深深的擔憂。
小師弟此行穿成個女孩子,若是連草紙都用不起,條件是不是太艱苦了一些?
只是事已至此,若再反口勸說小師弟,真要被小師弟嫌棄婆媽囉嗦了,一再出爾反爾,也實在不成樣子。謝青鶴找小胖妞再次確認:「你可注意了,此次絕不能逆天改命。」
伏傳擺明了要去找後趙朝廷的麻煩,說不得要把騎馬人趕出中原。
既然如此,謝青鶴也有心一邊尋找器道修法,一邊將《大折不彎》修法與《內火煉真訣》授出,看看在亂世之中,究竟會發生怎樣的改變,為現實中的改變做個心理準備。
完全實驗性質的操作,若是被九轉文瀾印逆天改命,現實世界會變成怎樣?完全無法估計。
小胖妞搖頭說:「還差很多很多呢。」
「好。」謝青鶴拉住伏傳的手,「走吧。」
入魔只是一陣恍惚。
謝青鶴對此是輕車熟路,只是剛剛進了入魔世界,牽著的手就消失不見了。
隨之而來的,是屬於蘇時景的全部複雜情緒與癲狂理由。
在符文圓牆時,小胖妞對謝青鶴與伏傳解說蘇時景的生平,她只是旁觀者的角度刻板棒讀。如今謝青鶴穿入蘇時景的皮囊,各種真切感受,瞬間席捲而至。
入魔數載,謝青鶴早已習慣,頃刻間就收束住蘇時景的情緒,恢復了神智清明。
這是蘇時景九歲的時候。
許娘子已經被填井,蘇梧友也已經被強行分家,帶著兒子,也就是謝青鶴,住到了屏鄉。
父子二人在鄉下的生活逐漸上了正軌,蘇梧友也已經見識過了鄉野村婦的彪悍,決定給兒子買個童養媳。這時候,蘇梧友已經看了好幾個插標售賣的女孩子。
根據蘇時景的記憶,今日下午,蘇梧友就會把草娘帶回家來。
這讓謝青鶴極其意外的是,蘇時景心中最大的遺恨,居然是蘇梧友買了草娘當他的童養媳!
謝青鶴不曾穿到蘇梧友暴打許娘子之前,不曾穿到許娘子與老塾師勾搭之前,也沒有穿到許娘子被填井之前。可見在蘇時景的心裡,生母是個根本不值得拯救的女人,活該被填井。
如果有重活一次的機會,蘇時景最想改變的,居然是童養媳的人選。
草娘一輩子勤儉持家,處處以夫為天,以家庭為先,為蘇時景生育了兩男兩女,寧可自己吃糠咽菜,也把所有孩子都養活了,對子女溫柔,對兒媳婦慈善,絕對是任何德行都不虧欠的好女人。
蘇時景卻不想要她,甚至深恨她。
因為,她居然「自願」去給騎馬人生孩子!
她就是嫌我小。她就是嫌我小。她就是嫌我小……
謝青鶴已經收束了所有蘇時景的情感影響,然而,這貨之所以墮為怨憎魔,恨的就是這一點。
認為草娘嫌棄自己唧唧小,這才是深植在蘇時景心中的魔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蘇時景絕非在朝廷收繳婦人時突然發瘋,這股怨念埋藏在他的心底醞釀了數十年,日日夜夜都在折磨他,最終使他崩潰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