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頁
所以,謝青鶴的目的很明確,只要確認束寒雲確實不曾參與伏蔚的計劃,便可以功成身退。
這裡涉及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伏蔚如何在互換皮囊記憶的情況下,將多年來一直用人命試煉幻毒的秘密順利瞞過束寒雲的?如果束寒雲知道此事,什麼也不必說了,必然要清理門戶。
早幾年束寒雲一直在閉關修煉守心大法,伏蔚也很快就找到了欺騙記憶的魔功。
束寒雲對伏蔚極其信任,伏蔚藉口說登基之後,有了后妃嬪妾,有些事情不好讓束寒雲知道,束寒雲也表示理解——何況,束寒雲是真的很討厭知道伏蔚與和尚之間的事,巴不得屏蔽乾淨。
但,伏蔚的魔功很不穩定。偶爾能將一些事瞞過束寒雲,偶爾又會失效。
這種情況下,伏蔚根本不敢動念去幹壞事。一旦做了事,留下記憶,束寒雲必然會知道。
後來是誰給伏蔚出了主意,束寒雲不知道。謝青鶴進了他的記憶世界,抓到了這個罪魁禍首。一直住在護國法師府上的和尚。他告訴伏蔚,如何分散束寒雲的注意力,讓伏蔚的魔功絕對成功。
——伏蔚照著束寒雲的喜好,專門給他聘了一位顏色美艷的妃子。
平時伏蔚絕不碰劉妃一下,把劉妃當菩薩供起來。
只有束寒雲與他互換皮囊的時候,伏蔚才會翻劉妃的牌子。
到了晚上,束寒雲就會去尋劉妃共赴魚水之歡。伏蔚的皮囊本就比束寒雲孱弱,精力也不如束寒雲充沛,晚上再被劉妃纏著灌溉時久,常常累得倒頭就睡,哪裡還有心思精力去管伏蔚的閒事?
這也是束寒雲堅決不肯讓謝青鶴讀他記憶的原因。
再是用了伏蔚的皮囊,與劉妃顛鸞倒鳳的,也是束寒雲本人。他本想著這種事情他不說,伏蔚不說,外人永遠都不會發現,偶爾鬆快一下,也不算……背叛了大師兄吧?
哪裡想得到,這世上居然還有翻看記憶這回事?!
謝青鶴總算明白伏傳的感覺了。
看完全不認識的兩個人做那件事,與看自己牽扯極深的人做那件事……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明明也是伏蔚的皮囊,跟著小師弟在伏蔚的記憶世界裡看得都麻木了,然而,一旦意識到那具皮囊里的人是束寒雲,是束寒雲要去跟劉妃巫山雲雨……謝青鶴莫名其妙就有些犯噁心。
伏傳小跑著去給大師兄端來一碗熱茶,謝青鶴喝了兩口,才恢復了過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
「他不知情。」謝青鶴說。
束寒雲緊繃的背肌倏地鬆弛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可你身為寒江劍派弟子,只顧一己私慾,漠視邪法害人,主動戕害無辜之人……你到底殺了多少人,被你眼皮輕輕一抬,死在你暴力縱容之下的又有多少人,我不給你算。我算不過來!」謝青鶴怒斥道。
「我讓大師兄翻看記憶的時候,就知道今天走不下寒山了。」束寒雲說。
在束寒雲心中,他最大的錯不是殺了多少無辜,而是用伏蔚的皮囊與劉妃苟且。這才是背叛了大師兄、讓大師兄絕不肯饒恕的重罪。若早知道事情會敗露,代價如此之大,他絕不會貪戀那一點兒卑怯的歡愉。
只是,為了在謝青鶴跟前自證清白,向謝青鶴證明他絕沒有謀害之心,他寧願受死。
「此事說來也不光彩。還請師父與大師兄留情,就不必點香進殿了吧?」
束寒雲膝行上前兩步,跪在上官時宜跟前:「請師父賜死。」
上官時宜側頭看謝青鶴的臉色,說:「你以為呢?」
束寒雲一把抓住上官時宜的手:「師父,您素來寵愛大師兄,此事為何要讓大師兄決斷?求師父賜死!」他咬著「師父」二字,極深極重。
謝青鶴看著漸漸升上中天的太陽,說:「你與伏蔚互換皮囊吧。」
上官時宜與束寒雲都很意外。
「你若死了,伏蔚地魂丟失,未央宮何人主持大局?這十一年,他吃人歸吃人,野心歸野心,與民休息、澄清吏治,不說千古一帝,也有中興之風。你害了這麼多人,往後餘生,就代伏蔚好好治理天下,多照顧照顧天下百姓吧。當作贖罪。」謝青鶴說。
他顯然早就有了決斷,從捏斷伏蔚脊柱、拘走伏蔚地魂的時候,就已經盤算好了結局。
讓束寒雲這樣習慣了瀟行天下的高手,蜷縮在伏蔚那具永遠無法站立的皮囊里,讓束寒雲自謂的清冷高潔,落入伏蔚諂媚下賤的皮囊之中,這是比死亡更嚴厲的懲罰。
束寒雲不禁問道:「那我……的皮囊呢?」
上官時宜也靜靜地看著謝青鶴,等著他的打算。
謝青鶴沉默片刻,說:「我親自送你上路。」
束寒雲渾身冰涼,看著謝青鶴許久,突然哭道:「師哥我錯了……」
謝青鶴難耐地皺眉:「你不要哭。從前你哭,我會覺得心疼。如今你再哭,我只覺得刺耳。你為何要哭?這些年來,你做壞人不是做得很爽快麼?難道是哭以後再也不能做壞人了?」
束寒雲被他問得目瞪口呆。什麼叫……壞人做得很爽快?
「我說錯了嗎?」謝青鶴問他。
束寒雲腦子裡轟隆隆地響。我喜歡做壞人麼?做壞人很爽快麼?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無辜的。伏蔚總要背著他幹壞事,他又不是伏蔚的親爹,憑什麼要為伏蔚做的壞事負責?伏蔚的身份又那麼特殊。皇帝啊,干涉皇帝,豈非干涉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