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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傳就似出了那口在騾馬市苦戰的惡氣。而且,有師叔援手的感覺特別棒!此戰酣暢淋漓!
他意氣風發地將長槍甩出一朵槍花,槍尖與紅纓上沾染的鮮血都被甩了個乾乾淨淨,這才回過身來,想要恭維師叔兩句:「師叔好劍法……」
哪曉得才走近謝青鶴身邊,突然被師叔按在那棵大樹上,被劍鞘狠狠敲了兩下屁股。
他整個人都懵了。為什麼打我?
謝青鶴已放開了他,低頭在地上尋找什麼。
「師叔。」伏傳有幾分不服氣,見謝青鶴說打就打,一句解釋都沒有,還有些委屈,「弟子可是做錯了什麼?」
「自己想。想不明白去把我的醬油瓶子砸了。」謝青鶴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白羽箭。
伏傳頓時更生氣了。
直到謝青鶴轉過身來,他看見了謝青鶴手裡的箭支:「師叔等等,給我看看。」
謝青鶴已認出來,這支箭與殺死劉娘子的箭極其相似,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人或同一組織。
須知道箭乃消耗品,除了追求射程、準頭與殺傷力,還得考慮它的成本造價。許多小國的軍隊連鐵箭鏃都用不起,每回打掃戰場都要收集失落的羽箭,甚至許多箭支只削尖箭頭,連箭鏃都不用。
殺死劉娘子的箭支,雪白的箭羽上纏著金絲,是真正的金絲,造價不菲。普通人用不起。
這支箭也是白羽上纏著金屬絲。謝青鶴近距離看過,應該是銀絲。
白銀的價值自然不如黃金。不過,將金銀打成極其細小的絲線,貴重的就不再是材質本身,而是拉絲的手藝。這種手藝通常是用來做藝術品的,貴人們的首飾器皿,把玩的玩意兒。
誰會把這麼精巧的手藝,放在殺人流血的消耗品——箭支——之上呢?
伏傳拿著那支箭,看了許久,說:「當初殺死我阿娘的箭也是這樣的,不過,纏的是金絲。」
他被謝青鶴送上寒山的時候,燕不切已雲遊數年,真正的燕不切當然不會知道其中細節。
伏傳這會兒也顧不上跟師叔計較挨揍的事,分析道:「李叔幫我多方打聽過,殺死我娘那支箭上的金絲手藝很高明,民間的匠人幾乎做不來,是內造的手藝。」
「內造的手藝放在首飾上不奇怪。婦人不得干政,皇家更不可能讓后妃掌握兵權。所以,這手藝放在箭支上邊就很獨特了。以此想來,必然是與皇室有極其密切關係、又能獨自掌握兵權——哪怕是小股人馬——的貴人,才能使用這麼驕悍珍貴的箭支。」伏傳說。
「有線索了?」謝青鶴問。
「查了許多年都沒有線索。」伏傳拿起手裡的銀絲白羽箭,「如今有線索了。」
當初謝青鶴只拿回了一支金絲白羽箭,他也不曾親眼目睹劉娘子受傷,也不可能知道射殺劉娘子的弓手功夫如何。伏傳這些年來,一直在查皇帝龍潛時身邊的各脈勢力,始終沒有任何使用金絲白羽箭的豪闊軍備出現。
今日被千乘騎圍殺,又一支相似的羽箭出現,伏傳才知道這弓手身手極好,很可能是匹獨狼。
——根本就沒有成建制的小股軍隊,就是一個單獨的、功夫好、裝備奢豪的弓手。
「我沒追上他,是因為他有飛鳶。」伏傳說。
飛鳶上天的時候,謝青鶴正在林中殺敵,一來敵人眾多,二來繁茂的樹冠遮擋了視線,他並不知道那弓手竟是用飛鳶逃脫了伏傳的追捕。
他想了想,說:「江湖中持有飛鳶的門派也不算少。你可修書一封,求問於掌門真人。」
換句話說,這人雖駕乘飛鳶逃跑,卻未必與寒江劍派有多大關係。
謝青鶴也是與上官時宜同往封魔谷時才知悉此事。伏傳初出江湖,見得少,不曾問過師門。上官時宜那邊則很可能是沒想起來。謝青鶴解釋說:「咱們宗門最後一次將飛鳶贈予別派至交,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平時也不涉及此事,掌門真人一時顧及不到,不曾跟你交代也是有的。」
伏傳心中的驚疑方才漸漸按下:「待去了安陽城,我讓人送信回去問問師父。」
「你還要去安陽城?」謝青鶴覺得頗為不智,「千乘騎已經找上門了,此時不宜暴露行藏。」
伏傳想了想,說:「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娘親在各處的產業也漸漸恢復了起來。朝廷若真要對我下手,我去不去安陽城,那邊都不會安全。」他將那支箭握在手中,語氣變得複雜,「李叔說,靖太祖比乾元時候好多了,吏治清明,嚴懲貪腐,生意都比從前好做許多……我想,他若是個明君,應該不會隨意禍害治下小民吧?」
謝青鶴聞言一愣。
若是伏傳不提,他也不曾細想。想起此次出山的見聞,不得不承認,時局確實在漸漸變好。
他在密林隱居了十一年。
上次出山時,雲朝還撞上了搶劫的難民,為此他還怒殺了幾個官聲不好的縣令。
此次出山的感覺就很不同了,沿路的村莊多了,人也多了,路上搶劫的也有,畢竟地廣人稀,皇權也管不到每一寸土地,但,搶劫的若非黑幫綠林,就是白天耕作夜晚殺人的悍民,並非流難之人。
村莊裡的農戶能囤些糧食,殷實人家還能招待過路的行人一頓飯,菜里有油,圈裡有牲畜。
這一切,都是伏蔚登基之後,才發生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