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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寒江劍派與朝廷並非孰弱孰強,誰欺負誰的關係,兩邊都小心翼翼保持著平衡。
朝廷怕惹怒了寒江劍派被滅門,寒江劍派則擔心掀翻了攤子、禍害天下百姓。
上官時宜繼位寒江劍派掌門這一百多年來,始終守著不涉世俗這條線,與朝廷相安無事。哪怕謝青鶴幾次建言,認為當時吏治不清、皇帝昏聵、百姓生無以繼,上官時宜也絕不准許他多管閒事。
直到伏傳在騾馬市殺了四百個千乘騎。
現在兩邊關係風聲鶴唳,寒江劍派派出十多個外門弟子守住伏傳在各地的產業,就代表著寒江劍派對朝廷失去了基本的信任,也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這使得伏傳反而更謹慎了起來。
他在騾馬市瘋狂反擊的時候,並不知道師父會護著自己,也不認為自己能代表寒江劍派。
——吞星教瘋狂栽贓陷害,上官時宜一聲不吭,伏傳傷心之餘,自然對自己的身份立場產生了懷疑。但凡寒江劍派早一步出手,他也不至於走投無路,被逼在騾馬市大開殺戒。
現在寒江劍派與朝廷開始了對峙狀態,伏傳就不能只考慮自己的處境了。與謝青鶴見面之後,伏傳得知齊欣然出現在安陽城,馬上就改了主意,決定暫時擱置龍鱗衛,先調查吞星教。
畢竟,若朝廷再與寒江劍派開戰,誰都無法預料後果和下場。
「師叔,咱們還帶著孩子。」伏傳指老老實實坐在馬車裡的驢蛋。
三小姐認為驢蛋是天生淬心之人,是獻祭的珍品,要把驢蛋送給玉長老當禮物。謝青鶴與伏傳本想混進去看看情況,所以也把驢蛋帶了過來。最重要的是,才得罪了萬壽縣的衙役,說不定就驚動了哪方面的勢力,也不敢把驢蛋獨自放在貨棧里。
這時候去龍鱗衛衙門挑事,說不得就要打起來。帶著個跑兩步就喘的孩子,這算怎麼回事?
謝青鶴盤膝坐在車內,靜靜地說:「打不起來。」
伏傳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往日謝青鶴都是靠在車廂上,很愜意隨便地休息,今日看似靠著車廂,其實腰背挺直,衣衫與車廂隔著絕細的一縷縫隙。這是個保持警惕與清醒的姿態,隨時都能持劍而起。
……卻說打不起來?
「師叔,您是不是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伏傳問。
「不是不能說。」謝青鶴沉默片刻,「我也不太肯定,事如秀娘。」
秀娘?秀娘就是那個差點被婆家打死的媳婦。
事情過去也才十多天,伏傳還記得很清楚。他們只知道秀娘的婆家想要貪圖她娘家的產業,賣掉她的侄兒,為此不惜打死秀娘。秀娘對此逆來順受,沒有展露出一絲求生欲。
伏傳認為秀娘是故意求死,想要把屬於侄兒的財產留給兒子,以死向娘家贖罪。
謝青鶴的態度則是,你不是秀娘,不能確定她的真實想法,豈能誅心論罪?
「恕,弟子魯鈍?」伏傳茫然,這說得太含糊,真的聽不懂。
「待我弄得更清楚些,再跟你詳說吧。」謝青鶴對小師弟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只是整個事情太漫長私密又離奇,說起來耗費的不是時間,而是心力。
「你現在只要知道,你二師兄可能出關了。」謝青鶴輕聲說。
「二師兄?」伏傳愕然,「他不是……失蹤了嗎?您怎麼知道他出關了?他跟咱們剛才去的折柳街有什麼關係麼?——也不知道他這些年好不好。師父不許提他。」
「也只是可能。」謝青鶴強調這一點。
「就不能跟我說明白一點麼?」伏傳平生最恨不說人話,但,也只有對著謝青鶴的時候,還能這么正大光明地抱怨一聲。
「待會兒就跟你細說。先去龍鱗衛。」謝青鶴說。
伏傳轉過身去專心駕車,龍城街頭很是寬敞,相應的行人車輛也很繁多,若是往來縱橫的大街主道,更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越往禁中,越是清靜。庶民百姓不許賃購禁宮附近的產業,皇城一圈都是御賜的宅邸,另有各個與皇室關係親厚的衙門。
馬車越往裡邊走,身邊的車馬人煙越是稀少,巡察的崗哨也越是嚴密。
剛開始,巡城的崗哨只往馬車上瞟上一眼,三小姐的馬車華麗精緻,看上去就挺富貴,倒也沒什麼人盤查。漸漸地,去的地方越來越要害,在路上的巡城衛就要上來「問候」一句,名義上是給貴人請安,實則盤查來歷身份,稍有不對馬上就會被鎖拿。
伏傳信口胡謅,說自己是和尚的人,要去龍鱗衛辦事,居然就這麼混了過去。
「這護國法師很威風啊。」伏傳感慨。
謝青鶴坐在搖晃的馬車上,上半身一動不動,雙目微合。
伏傳討了個沒趣,嘴裡叨叨兩句,繼續老老實實趕車。然而,往前的路就不大好走了。前面直接設了哨卡,並非通行路段,想要進去,必須得拿出身份文書,沒事不給亂逛。
伏傳將馬車停在哨卡邊上,考慮是不是得一路打進去了?他哪裡拿得出來文書?
還說打不起來。伏傳嘀咕了一句。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從屋檐上烏黑的青瓦上飛掠而至,輕飄飄落地。
守在哨卡邊上的幾個龍鱗衛倉惶後退,個個屈膝施禮,口稱:「衛將軍。」坐在屋內休息的十多個士兵也聞聲奔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拜見衛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