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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爾敢!」衛士怒吼。
皮裕舉手安撫屬下,上下打量伏傳,問道:「閣下何人?」
許寬也好奇地看著伏傳,似乎在猜測他的身份。
這兩人都和閻葒派來王都的奸細取得過聯繫,甭管是真心是假意,目前他倆都不擔心陳家刺客,所以,伏傳突然從天而降,皮裕和許寬都胸有成竹,非常安穩。
伏傳以手蘸酒,在食案上寫了一個「雋」字。
皮裕眼中掠過一絲驚訝,許寬也很吃驚地盯著他,兩人都被鎮住了。
伏傳越過皮裕的時候,把他身邊的蒲團撿了起來,鋪在食案上首,盤膝坐了下來。皮裕與許寬原本相對而坐,這會兒就成了各據一方、朝見伏傳的格局。偏偏還沒有人敢無視伏傳,兩人都默默地側過身,主動目視伏傳。
伏傳忙了一整天也沒吃好,見桌上有一盤蜜烤的禽鳥還沒動,沖許寬示意了一下。
許寬一口氣沒上來。
皮裕默默把伏傳面前的酒鼎挪開,把那盤子烤鵝搬了過去。桌上沒有多餘的碗筷了,皮裕把自己用過的筷子放進酒里涮洗乾淨,拿毛巾擦了擦,放在伏傳手邊,還做了個「請用」的手勢。
伏傳解下腰懸的短刀,放袖子上蹭了蹭,開始解鵝肉吃。
許寬已經快要發飆了:「此乃王都!爾……你……小……安敢如此放肆?」
「你這麼勇猛無雙,為什麼不敢當面喊出我的名字?你是不識字呢?還是沒看清?我再給你寫一遍?」伏傳吃了兩口就知道這盤菜為啥基本上沒動了,實在是太難吃了。
皮裕連忙把吃空的烤羊腿切掉,剩下半個挺完整地搬到伏傳面前。
伏傳低頭解了一條羊肉,吃了一口,又問皮裕:「鹽?」
皮裕用瓷碟裝了鹽粒,送到他手邊。
「上個月剛出窯的瓷碟。」伏傳看了看瓷碟的花色,圖是伏傳親手畫的,復刻自謝青鶴的舊作,原本是專供青州別宮使用,伏傳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就賣到王都來了,出貨速度還這麼快。
他誇了皮裕一句:「眼光不錯。」
許寬還在運氣,伏傳直接用解肉的短刀,在案上刻了一個「雋」字。
「真不認字?」伏傳看著他的臉色,刀尖挪到前邊,再寫了一個「陳」字,「這個字總認識吧?我家旗幟上都有。」
許寬嘴唇翕動,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你來做什麼?!你一個人……能做什麼?」
「哦,你是擔心,我帶兵來了?」伏傳問。
不止許寬關心這個問題,皮裕也暗暗驚心。沒聽說陳軍有動靜,難道真的打來了?
「你是不是還打算趁著我孤身來此,乾脆把我拿下,好歹也是個籌碼?」伏傳一邊問一邊解肉吃肉,完全沒有擔心的情緒,「要不,你試試?」
第280章 大爭(92)
許寬來皮裕家中做客,只帶了幾個衛士,還都留在了皮裕家門之外。伏傳剛落地就用玄而又玄的手段把皮裕的衛士攔在了空地一側,瞎子也看得出他身負絕學,絕不好對付。
許寬很識時務地抽抽嘴皮,擠出幾個字:「小郎君說笑。」
伏傳低頭解肉吃肉,吃得從容隨意。
皮裕和許寬對視一眼,都在猜測他的來意,且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實在是沒道理!
陳家不是沒人可用,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這些年往王都安插奸細也很是大張旗鼓。要辦什麼事需要陳雋這位身份貴重、又年紀輕輕的貴親親自跑上一趟?
這種詭秘尷尬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伏傳吃了個六分飽,他慢條斯理地擦去刀刃上的羊油,瞥了許寬一眼,問道:「想明白了?」
他就是故意的。
閻葒放在王都的奸細有明有暗,王琥都知道陳家在王都有一間貨棧,來來去去都是探子。
許寬聯絡閻葒也花了些心思,找的是閻葒放在許寬身邊的奸細。那奸細本以為失風要遭難,哪曉得許寬暗示想要投誠,還說為了表示誠意,可以搞幾個禁軍的將軍當作誠意。
閻葒在禁軍里已經做了不少功夫,如皮裕、康酈之流,已經達成了初步協議,算半個自己人了。
許寬跑來問閻葒,我搞這個行不行?我搞那個行不行?說他是想交投名狀是有那麼點意思,可他更像是替王贇刺探屬下幾個禁軍將軍的忠誠度。按照常理,閻葒肯定不會准許許寬去弄已經收買好的「自己人」,誰忠誰奸,一問便知。
但是,許寬就真的對王贇忠心耿耿嗎?
陳家如此強勢,攻破王都只在朝夕之間,這時候和陳家作對會有什麼後果?
王都朝廷的文武官員、世勛世爵,全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苟著,若非天子下旨封城不許外逃,想辦法跑去恕州、青州投誠的世家貴族不知凡幾。陳家的奸細在王都大搖大擺、橫行霸道,至今也沒聽說被王都抓住要法辦梟首——誰想做這個惡人?誰希望在王都城破之時,被陳家瘋狂報復?
今日伏傳突至,殺了許寬一個措手不及,現場煎熬心神,逼其立場。
許寬只有這麼一個機會,選擇真正地投靠陳家,或是執著於忠誠,為王氏殉死。
「寬……尚不知小郎君此行為何?」許寬態度軟化了不少,語氣也變得恭敬。
「自燕城王逝後,禁軍餓死多少人了?」伏傳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