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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權無勢無名分——幼帝並非她親生,這世道又喜歡嚷嚷婦人不得干政——她跳出來幹嘛?
鄧太后沉默不語。
她不說話,阿奇古就很緊張。畢竟這時候不是他掌握大局,惟恐謝青鶴翻臉:「娘娘,你……」
「住口!」鄧太后狠狠瞪了阿奇古一眼。
謝青鶴無法猜測鄧太后的用意,根源在於鄧太后是個完全的透明人。
如今京城確實幾方勢力拉扯,韓琳,王寡婦,以及河陽黨人。若鄧太后想要上桌,前提是她必須有自己的勢力,沒有勢力,何談拉扯?
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也許鄧太后的優勢,就在於她是個透明人。
沒有人會提防她,也沒有人會把她放在眼裡。而且,她的手裡還握著阿奇古這麼一張王牌。
按照鄧太后和阿奇古的反應,他們是確定冼花雨離京回寒山之後,才決定使用循聲因果律,把所有去尋找王寡婦的人都困在了偽小千世界裡。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暫未可知。
但是,這麼做的結果,順著正常邏輯想一想就能有結論。
這麼做的前提是,冼花雨走了,京中沒人能察覺到循聲因果律和偽小千世界的存在。
阿奇古布置的循聲因果律範圍極大,囊括了大半個京城,把王寡婦府上、韓琳府上、伏傳府上都包括了進去。伏傳召見王寡婦,是因富安縣之事問罪於她,王寡婦非但沒去見她,所有去尋找王寡婦的人、打聽王寡婦為何不肯赴約的人,全都消失了。
伏傳會是什麼反應?
要麼,他大發雷霆,認為王寡婦心存悖逆,不再服從他的命令,謀害了他所有的使者。
——這個可能非常小。王寡婦的實力無法與伏傳對抗,若有心抗命,她應該連夜逃出京城,不肯赴約不肯逃走,反而待在京城張大嘴巴一口一口吃掉伏傳的使者,完全是自找死路。
事實上,伏傳因富安縣之事厭惡了王寡婦,王寡婦已註定要出局,已然不足為懼。
更大的可能是,伏傳察覺到這其中另有蹊蹺,認定有人故意離間他與王寡婦,決心徹查此事。
可是,循聲因果律和偽小千世界的奧妙是伏傳「無法察覺」的,伏傳查來查去查不到緣由,就會生出疑心,猜忌所有人。
這個「所有人」,特指韓琳一方勢力,以及河陽諸世家。
理由很簡單,讓尋找王寡婦人接二連三神秘失蹤的奇妙的手段,普通人無法做到,這是必然來自於修士的騷操作。韓琳和河陽黨人都有心壟斷修法流出,伏傳也默許了此事,以至於外界就算有人學了些修法也僅是皮毛,做不到類似循聲因果律這麼玄妙的操作。
要麼王寡婦。
要麼韓琳,要麼河陽黨人。
總而言之,伏傳這裡接二連三丟人,背後策劃者就鎖定在此三者之間。
——如果伏傳沒有從小千世界裡驚醒,如果沒有天罰雷劈祈天閣,如果謝青鶴沒有親自跟上來查看,誰能想得到,張大嘴巴挑釁伏先生、搞出這麼大手筆的,居然是在深宮中毫無存在感的鄧太后?
「我今日得了一樣東西,可惜不在手邊,否則倒是可以給太后看一看。」謝青鶴說。
鄧太后仍舊不肯開口。
謝青鶴走到門前,倏地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的都是宮婢和宮監,宮衛只在後宮外圍巡邏,絕不會靠近內宮。
謝青鶴將宮外所有奴婢都看了一眼,只好將門又關上,重新坐了回去:「倒是忘了。此地內宮,沒有宮衛站班。我口述於太后吧。那是一把匕首,與剛才我在祈天閣見過的宮衛所佩戴的制式相同,將刀柄拆開,刃身上刻有『於十八造』四個字。」
鄧太后臉色瞬間就變了,半晌才輕描淡寫地說:「蘇先生只怕不知道,宮中禁衛八位將軍,三位出身河陽,四位出身粱安侯府。雖說有一位是我舅家舊部,人走茶涼啊,我也是吩咐不動的。」
她根本不問謝青鶴從哪兒得來的匕首,匕首來處是善意惡意,先把鍋推了出去。
看似推鍋,其實更像是把這口黑鍋分成三份,最大一份給了韓琳,一份給了河陽黨人,另一份她自己眼也不眨地背上了。
察覺到鄧太后的真實用意之後,謝青鶴已經差不多心裡有數了。
想起祈天閣熊熊大火之前,那個氣喘吁吁奔來,高喊「別動別動」的少年,謝青鶴突然說:「聽說皇帝想要請一位丹青師父,我幼時曾學過兩年,還算有些心得,可否自薦?」
鄧太后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
「冼真人離京之前,曾與我約定,若我代伏府主事,她才肯離開京城,回山隱修。」謝青鶴說。
鄧太后把前因後果聯繫起來一想。
謝青鶴剛剛回京,冼花雨就要離京。阿奇古說天罰是寒江劍派的傳承,謝青鶴也能動用。
這豈不是說明,謝青鶴與冼花雨是舊相識,甚至,謝青鶴就是寒江劍派弟子?!
這些細節太明顯了。只因昨天謝青鶴和伏傳在街上跟虛圖妄差點幹仗,雙方完全就是毫不相識的模樣,知道虛圖妄真正身份的鄧太后就沒往那方面想。
這番話使鄧太后戒心放下了大半,她考慮了片刻,說:「此事我會轉告陛下。只是如今冼姑姑不在了,陛下請什麼人做師父,宮中做不了主,得看朝廷公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