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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挺好。」伏傳摸著自己乾淨的下巴,「省得每天刮一回。」
上官時宜更吃驚了,愕然回頭質問謝青鶴:「為何授他這法門?」不等謝青鶴回答,他又忍不住責問伏傳,「下山做什麼壞事了?可曾破了戒?」
伏傳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沒有破戒!什麼壞事都沒有做!」
上官時宜仍是被氣壞了,將刮刀一扔,示意謝青鶴隨自己進門。
伏傳只當師父不信自己,要單獨盤問大師兄,深怕大師兄把自己做春夢的事情說出來,那得多丟人啊!不住對謝青鶴暗示做眼色,央求謝青鶴一定要撒謊圓場。
謝青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這小孩是不是以為師父真看不見?
隨著上官時宜進門之後,謝青鶴順手將大門掩上。上官時宜還再三確認伏傳老老實實蹲在井邊,不至於偷聽二人說話,才皺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為何教他這等齷齪髒事?」
上官時宜練了快二百年的童子功,一心一意認為床笫事即髒事,是禍害身心的惡習。
謝青鶴也沒蠢到非要糾正師父的偏見,解釋道:「小師弟年紀到了,自然會懂人事。山下凡夫愚婦總要繁衍後代,小師弟耳聰目明不小心撞見夫妻間的事情,有些想入非非。」他笑了笑,試圖緩解上官時宜緊張的情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我都替小師弟處置好了。師父放心。」
上官時宜沉默不語。
謝青鶴突然意識到,師父想問的並不是這件事:「師父?」
上官時宜斟酌再三之後,很克制謹慎地問:「或是我多心。你與伏傳……不是那回事吧?」
謝青鶴愣了片刻,矢口否認:「絕無此事!」
他被上官時宜弄得哭笑不得,反問道:「師父為何這麼想?我就是風流多情的種子,這邊還未與二師弟牽扯乾淨,又要去招惹小師弟?身邊就斷不了人?逮著咱們師門的窩邊草可勁兒薅呢?小師弟比我小了那麼些年歲,我看他就如襁褓中的孩子,怎麼可能對他有那種想法?」
「你既然說不是,那就不是。我也不過是白問一句。」上官時宜鬆了口氣。
謝青鶴是個不遮掩的性子,若當真喜歡伏傳,要與伏傳結成道侶,絕不可能當面否認。他既然說沒有,那就真的是沒有了。
「這些年師父也想明白了。」
「我素喜清靜,你喜歡熱鬧,我是不該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你。你修人間道,喜歡七情六慾,逼著你孑然世外,反倒是對你的戕害。你要尋覓道侶,與你一生相伴,師父覺得這也很好。」
「不過,頂好是尋個與你一般成熟穩重的——不拘男子女子——倒不是說必定要年紀多大,只是年長些的心性沉穩,得失取捨都更穩重些,不至於再中途生變,能長長久久地好生過日子也罷了。」
「伏傳年紀還小,養在山上也沒經歷多少世事。這世上還有太多他沒見過的奇花異草、山川美景……罷了,你既然說與他不是那回事,也不必多說。」
上官時宜輕輕扶住謝青鶴的肩膀,認真地說:「青鶴吾徒,為師只願你得償所願,萬事順遂。莫再離群索居,孤苦度日。早日康健起來吧。」
他這番話說得真情實感,還隱有一絲歉意。謝青鶴明白,師父是在對自己低頭道歉。
對不起,當初不該起心拆散你與束寒雲,意圖撒謊棒打鴛鴦。害得你與我賭氣,害得你十一年來在密林之中隱居不出,離群索居,無人照顧,憔悴如此。
當年謝青鶴黯然歸隱,不僅是為了束寒雲的選擇失望,也因上官時宜曾起心離間他與束寒雲。
這是來自愛人與家人之間的雙重打擊。
其實,他已經主動回來找上官時宜求和,就代表他已經釋懷。上官時宜完全不必再提此事。到底還是上官時宜偏寵他,能放下姿態跟大徒弟說幾句軟話。謝青鶴還能說什麼?
「我這就搬回來了。」謝青鶴笑了笑,「恩師醫術天下無雙,弟子何日康健,全賴恩師庇佑。」
至於說上官時宜改換了態度,支持謝青鶴尋覓道侶,謝青鶴也已經沒了想與人相伴一生的心情。
人一輩子能真心實意地愛上幾個人?觀星台雖大,謝青鶴也只有一張床。他不會再給某人打寫字的桌子,也不會再想著給某人重置寢具、計劃未來。
伏傳在外邊篤篤敲門:「師父?大師兄?二師兄來了!」
上官時宜示意謝青鶴先走一步:「去吧。」
整件事都在謝青鶴的控制中,具體如何處置,謝青鶴沒有詳說,上官時宜也沒細問。今日上官時宜只以掌門身份監場,全憑謝青鶴安排,上官時宜絕不插手。
謝青鶴輕一揮袖,飛仙草廬大門倏地洞開。
看著大徒弟削瘦冷峻的身影,上官時宜只希望今天一切順利。
時至今日,上官時宜早已不關心束寒雲是死是活、前程如何。他所期盼的順利,是謝青鶴能不能與束寒雲斷乾淨,謝青鶴體內的幻毒能不能徹底清除……處置束寒雲,再是微末不過的小事。
當然,在此之前,上官時宜轉身去了內寢。
他拿出第二把刮刀,把自己還沒理好的鬍子重新颳了一遍。
今天的事,說不好就要鬧去祖師殿。掌門真人不要面子的嗎?難得在外門諸弟子面前露一回面,當然要把鬍子弄得好看一點!道骨仙風,不愧世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