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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傳將陰陽魚懸在腰間,納罕地想,這天地至理居然也是常想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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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了三天,謝青鶴與伏傳就窩在車上聊天說話,不知不覺就抵達了京城。
伏傳在京中是隱士身份,沒有官職爵位。進城的時候,隨從先趨馬上前,向城門吏亮出一塊刻著鶴影的令牌,城門吏連忙停了一切通檢,將城門洞開,先把伏傳的馬車讓了進去。
謝青鶴掀起窗簾往外看了一眼,與離京時一樣,百姓衣衫黯淡,面上無光,可見度日艱辛。
六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各方勢力都忙著勾心鬥角,底層開始的改變還沒有顯露出來。
反過來說,稍微有些心氣的修行者,要麼去占山為王了,要麼跟閆歡一樣造反打縣城去了,誰又肯老老實實地種田做手藝,巴巴地送進京城販賣呢?
二郎意氣風發一馬當先,終於也過了一把在京城街頭打馬橫行的癮!
看著二郎踢踢踏踏往城裡跑,伏傳說:「如今京城有提點司巡城,是不許鬧事打馬的。」
謝青鶴也不喜歡二郎這麼驕狂,掀開車帘子想要阻止二郎,想了想,問道:「若是犯戒如何懲處?可以贖刑麼?」所謂贖刑,就是交錢免去責罰。
伏傳搖頭說:「初犯本身罰得也不重,若是沒有傷著人,也就是罰些銀錢。」
謝青鶴就笑了笑,說:「叫他交些銀子吧。這一路上他被你那幾個從人哄得要飛上天了。」讓二郎乖乖地去向提點司交罰銀,他就知道,哪怕是伏先生的徒弟,也不能在京城橫行霸道。
謝青鶴不擔心二郎弄出什麼意外來。
憑二郎今日的修為,又有驅蟲御獸訣幫著控馬,不可能發生當街踐踏老人小孩的意外。
這「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騎著馬一路噠噠飛馳,幻想著自己就是幼時見過的橫行街頭的紈絝子弟,滿街百姓都很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人是哪裡鑽出來的土老帽,居然敢在京中鬧市策馬?
二郎從長街這頭跑到那一頭,跑過了才發現謝青鶴與伏傳的馬車轉向了,又興沖沖地跑回來。
奔至半途,突然有一道身影從空中截來,一拳捶在了二郎的馬頭上。
二郎閃避不及,只能飛身下馬,抱住自己的馬兒就想往後撤。
哪曉得那人拳法極其高明,二郎已倉促做了處置,勉強逃過了第一拳,只可惜馬兒高大健碩,哪怕他抱著撤了三五步,依然沒逃過對方緊追上來的第二拳,生生捶斷了馬兒的腦幹,當場死亡。
二郎這三天都與這匹馬兒同行,已養出了極好的默契與感情,突然之間被人殺了馬,感情上完全接受不了,還有一種無法理解的錯愕,憑什麼殺我的馬?!
哪怕對方拳法極好,修為也似極其高深,二郎還是氣炸了肺,放下死馬就朝對方沖了過去。
來人是個蓮冠道袍的年輕男子,形容清雅出塵,卻是個徒手殺馬的火爆脾氣。
他與二郎拆了兩招,皺眉警告道:「你是哪家的弟子?鬧市中打馬飛馳,犯了禁令,我只殺了你的馬已是手下留情,再敢與我糾纏不休,我要拿你的腦袋去找你家師父問罪了。」
二郎騎著馬到處跑,伏傳的隨從們就很老實,全都是牽著馬步行。這會兒事情鬧了出來,他們也只能步行上前阻止,難免會慢上一步:「妄先生,這是我家的小公子,還請住手!」
二郎有些打不過這人。
然而,心裡攢著悲憤,打不過也要打!
他這邊咬著牙與「妄先生」追打,不得已使出了謝青鶴新授於他的鶴翔身法。
那位妄先生看著伏傳的隨從也很吃驚,只是因為二郎跑得太快與車隊散開,正在追攆馬車的過程中,看上去與伏傳的車隊與隨從們都失散了,不像是一伙人。
這會兒知道了二郎的身份,妄先生既然不想得罪伏傳,也就琢磨著即刻收手。
就在此時,二郎突然身形陡變,從他眼底倏地消失。下一個瞬間,他背後就狠狠挨了一掌。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可是……來自寒江劍派的妄先生。
居然……被二郎捶了個實在?就那麼一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了背脊上?!
妄先生也是驚怒交加。這顏面跌了個結實,想收手就不那麼容易了。若是不把場子找回來,這會兒收手不打了,倒顯得是他自知不是二郎的對手,膽怯下不得不放手認輸。
二郎這是拍了老虎的屁股,虎威豈能輕犯?
妄先生既然出身寒江劍派,一身功夫極其紮實高明。
二郎根基不穩,中途改修草木借命術,鶴翔身法也只學了不久,更沒有什麼臨陣對敵的經驗,三兩招之後,即刻就被惱怒交加的妄先生反手捉住,眼看就要被捏斷掌骨。
伏傳提著衣擺沖了出去。
他與妄先生凌空對了一掌,硬生生將二郎搶了回來。
「小師父。」二郎驚魂未定,還有些委屈,「他殺了我的馬!」
妄先生是正經的寒江劍派出身,年紀也大,伏傳修行時間比他少了起碼二十年,又因不能顯露出自己的修法來歷,對招時無比吃虧。哪怕強行搶回了二郎,伏傳也被震得氣血翻騰,一時說不出話。
他與謝青鶴是有心要教訓二郎。
自從修法傳出去之後,常有修士仗著身強力大、橫行鬧市,幾方勢力達成妥協,各自派了人手進入提點司,負責維護京城街面上的秩序,各派都有人在提點司任職,也就不存在徇私枉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