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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故意上下打量,評頭論足:「哎呀,也很好看呀。道骨仙風,這是哪家的仙姑下凡來?」
蔣二娘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狠狠捏住她的臉:「死蹄子!又拿我作妖!」
蔣幼娘從她手裡掙脫開,帶著丫鬟嘻嘻哈哈地跑了,留下蔣二娘看著落在地上的道袍,撿起來,若有所思地拍了拍灰。
舒景上前幫她收拾好衣裳,低聲問道:「姑姑為何不試穿?是真好看。」
蔣二娘本想嚴厲些抨擊蔣幼娘的離經叛道,左右一看,屋子裡沒有別人,只有舒景。
她裝起來的兇狠顏色才淡了下去,將手放在疊好的道袍上,輕聲說:「我是這樣口是心非的人。一味訓斥她,是心內嫉妒罷。誰不喜歡拋卻塵俗只管問道逍遙呢?——可是,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弟弟供養?」
「我是要在俗世里做工吃飯的婦人。和離歸家的婦女,本就聲名狼藉。我得更加地手腳勤快,做事本分,才能得一個好名聲,才能叫羊亭縣的婦人們與我來往生意,不被夫家阻止嫌棄。」
蔣二娘的手指在道袍上敲了敲,最終還是將手抽了回來,口吻寡淡:「若我也梳起道髻,穿上道袍,生意還怎麼做?」
舒景很想說,主人養得起你,你也可以和小姑姑一樣活得恣意瀟灑。
思前想後,舒景終究沒有開口。
蔣二娘就是這樣的脾性。她不能等著兄弟供養,她唯一賺錢的生路也不支持她活得瀟灑。
這世道容不下異類。想要做女紅鋪子從婦人身上賺取銀錢,就得老老實實守著婦德。倘或有一絲行差踏錯,露出一點兒叛逆桀驁,這生意就徹底毀了。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她有自己的生活和營生,舒景不能置喙。
也正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蔣二娘與舒景的關係已經曖昧至極,卻絕不可能捅破那層窗戶紙。
蔣二娘經營的生意,不能容忍她有一絲失德之處。她已經是和離過的婦人,再出一點緋色傳聞,哪裡還有婦人敢與她做生意?
蔣二娘清楚地守著底線,舒景認為自己應該很放心。
只是,看著蔣二娘略顯疲憊的臉龐,他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不大對了。
……好像,真的有點心疼。
※
八月,莊彤抵郡城,赴秋闈。
莊家上下都很重視此事,若不是擔心自己的霉運牽連了兒子,莊老先生差點想親自跟去助陣。
反倒是謝青鶴跟沒事人一樣,照舊在家吃吃喝喝。莊彤和賀靜都不在,他就帶著蔣幼娘一起去登高秋遊,蔣幼娘很聰明,性格也漸漸開朗,能吃能喝又能玩,帶她出門也不無聊。
秋闈揭榜,莊彤排在二十二位。消息傳來,莊家上下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各地鄉試是有數的。羊亭縣所在的南安郡每科只取二十五人。江南本就是文風鼎盛之地,說是家家讀書,戶戶識字也不誇張。每科南安郡都有近千士子與試,三年只取二十五人,多少人在乙榜之前折戟沉沙。莊彤排在二十二位,只差幾名就要落榜,如何不讓莊家驚懼?
唯獨莊老先生得了消息之後,捻著鬍鬚微笑不語。
莊老先生在儒林久負盛名,關係人脈都很強。正因如此,他兒子下場考試,自認與他關係不錯的同門師友全都得謹慎避嫌,將莊彤的名次往後壓了壓也很正常。
事實上,以莊老先生看來,莊彤真正的實力,拿個南安榜首不在話下。
只是虛名何用?對於莊彤來說,鄉試只是通往會試、殿試的資格。只要拿到舉人身份,拿到了上京會試的入門帖,別說二十二位,排在末位又如何?
莊彤中舉的消息風一般傳了回來,莊彤本人則盤桓郡城,有許多應酬要一一打點。
莊老先生先送了禮物來謝青鶴處謝師,謝青鶴也不客氣照單全收,繼續帶著蔣幼娘出門玩耍。天氣適宜的日子不算多,不冷不熱適宜登高的時候尤其少,莊彤都考完了,他能使得上什麼勁兒?
又過了十多日,莊彤在郡城應酬結束了,這才匆匆忙忙回家。
從淺水碼頭下船之後,莊彤只匆忙去拜見了親爹一回,飯都沒吃,先到謝青鶴家裡拜謝。
——這一年下來,謝青鶴給他的指點有多少份量,旁人不清楚,他自己明白。這南安乙榜二十二位不是他的真實水準,中了舉人還是得先來拜謝恩師。
謝青鶴正帶著蔣幼娘在山上玩,回來時莊彤已經等了半天,便叫下人擺酒,二人喝到半夜。
「鬆快鬆快,開年又要去京城了。」謝青鶴說。
莊彤說:「家父的意思,叫弟子趁著天氣和暖,這就去京城住著。」
朝廷取士三年一科,各郡的鄉試安排在八月,稱之為秋闈。把各郡舉人集合起來在京城的會試則在來年開春,又稱春闈。離得近的士子可以過完年,等著雪化春開之時,慢悠悠地進京趕考,離得遠的郡縣就比較苦逼了,害怕路上出意外,就得提前出發。
莊家有錢不缺盤纏,莊老先生也有人脈在京,可以照顧兒子,當然希望兒子早些上路。
從江南到京城是很長的一段旅程,趕路非常辛苦,容易影響考試狀態。這時候上京不冷不熱天氣正好,到了京城有足夠的時間恢復體力,還能提前適應京城的氣候,當然是早走早好。
謝青鶴點頭認同:「也好。」又叮囑莊彤,「賀靜在京里惹了麻煩出來,你若上京,少與他往來。安安穩穩混過了來年春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