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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鶴從這裡就開始給不平魔尊點讚了,這貨實在是會揣摩人心。
乾元帝心冷如鐵,命令直接杖斃伏蔚,沒有半點遲疑。
但,正常人的反應,接到必死的旨意,肯定是要掙扎一下的,比如哀求認罪,說不得還要哭得涕泗橫流,說一說父子之情,哭一哭早逝的親娘之類。
乾元帝御極多年,見慣了這種蠢事,當然不為所動。就算伏蔚要哀求,他也不可能理會。
說要杖斃,就是杖斃。
然而,不平魔尊沒有哀求。
宮人回來復旨,說伏蔚叩拜謝恩,直接躺倒的時候,乾元帝就愣住了。
這種失算錯愕的心態不足為外人道,但肯定會藏在乾元帝的心裡,隱隱約約有點不爽。他的權力被冒犯了,他本該享受伏蔚的哀求,卻無視伏蔚的哭訴,讓伏蔚絕望……伏蔚卻沒有求他!
這點淡淡的不爽,打斷了乾元帝泄憤的快感。
他一輩子殺了無數后妃臣子,這會兒竟忍不住去想外邊怎麼樣了?已經打死了嗎?
等到宮人再來回稟,說五皇子祈求再見皇父一面,又說五皇子被廷杖揍得多麼地慘,哭得一張小臉淚汪汪的……乾元帝終於覺得爽了。對的,你就得求朕,不求朕是不正常的。
就這麼拒絕伏蔚,直接把他打死在宮外,就能滿足了嗎?
從前或許可以。
但,經歷過先前的心態落差,乾元帝已經不滿足了。
他要親眼看著伏蔚哭得像條狗,匍匐在皇父跟前,再絕望地死去!
第70章
不平魔尊進門時,謝青鶴就發現他擦過臉了。臉上微有些濕潤,睫毛翹起,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除此之外,他的衣衫也不怎麼服帖,東拉西扯,亂糟糟的樣子。可他看上去只給人美人落難的淒憐感,沒有一絲狼狽與醜陋——這要不是刻意打理過的,絕不可能這樣恰到好處。
謝青鶴低頭數著不平魔尊的步子。
與日常奏對不一樣,不平魔尊多往前走了兩步,距離乾元帝更近了一些。
——這讓乾元帝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僅僅兩步距離,這個兒子看上去膚色更白皙,模樣更楚楚,連呼吸的聲音都近了不少?偏偏兩步距離,又不足以觸發乾元帝心中的警戒線,不會讓他難受。
自從進宮謁見以來,不平魔尊一直都挑戰乾元帝的「慣性」。
近前跪下之後,乾元帝等著伏蔚山呼萬歲,不平魔尊也沒有照例施行。他不怎麼規儀地伏在地上,哭道:「皇父……」這要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個自幼受寵的嬌嬌,來找親爹撒嬌來了。
乾元帝有點適應不良,皺眉道:「閉嘴!」我倆不是這樣的關係!
不平魔尊抽噎了一下,乖乖不哭了,用袖子擦了眼睛。
說好的哭求饒恕呢?乾元帝被不按常理出牌的伏蔚弄壞了節奏,心情非常不爽:「你還有什麼話說?」兀自覺得不解恨,抬抬手,就有兩個太監領旨,上前抽了伏蔚幾個耳光。
這顯然出乎不平魔尊的意料。
幾個巴掌打得他臉頰紅腫,使得原本沾著淚的玉容失去了美感,這就很壞事了。
謝青鶴注意到他趁勢換了個姿勢,應該很穩固的髮簪不知為何落了下來,長發傾泄而下,看上去有點……滑稽?謝青鶴也跟著挪步。他走到了乾元帝的位置上,再看不平魔尊。
得,這就對了。
這個角度看,看不見腫起的臉頰,只能看見雋秀光潔的額頭與烏黑飄逸的長髮。
大魔尊是葷素不忌,乾元帝從來就不喜歡男人。
伏蔚此時的模樣幾乎抹去了所有男性特徵,充滿了雌雄莫辨的淒憐美感。
光是這模樣就美成了一幅畫。
乾元帝但凡不是個瞎子,都得承認賞心悅目。
不平魔尊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是暗示乾元帝,你的權力在我身上得到了反饋。
乾元帝被他挖了幾個小坑刺激得正連環不爽,這會兒不過是抽他兩個耳光,馬上就找回了一貫的統治感,心裡頓時舒爽多了。
乾元帝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已被不平魔尊玩弄於股掌之間。
謝青鶴突然之間就變得特別冷靜。
乾元帝認為自己掌握著生殺大權。他想殺伏蔚,就能將伏蔚杖斃當場。他心裡覺得不爽快,不問道理就能讓太監上前將伏蔚打成豬頭臉。
與伏蔚相比,乾元帝似乎掌握著大局。
可是,在不平魔尊的擺弄之下,他的情緒、心情,已經完全落入了不平魔尊的控制。
入魔的次數太多,謝青鶴從前的記憶也變得有些模糊了。
他冷眼旁觀分析著不平魔尊的操作,再與多年前攝魔讀取過不平魔尊的記憶一一吻合,才能發現不平魔尊此時許多看似不經意的動作、神態,乃至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這讓謝青鶴不禁回想從前。
很多次,他面對束寒雲的時候,也似乎掌握著絕對的「強勢」。束寒雲總是作為卑幼地弱者匍匐在他身前,任憑他訓斥質問,任憑他處置。他也總以為自己掌握著大局,控制著生殺大權。
真如此麼?
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他也被束寒雲的屈膝和眼淚,玩弄於股掌之間了呢?
尤其是,十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