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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傳呃了一聲,指了指被劫雷劈得冒煙的健壯女子:「她可不大好了。」
修士是憑氣息血脈認人,儘管這女子生得高大健壯,和昨夜遇見那個矮胖丑怪的阿壽不同,伏傳還是認出了她的身份——她就是阿壽。她身上還隱隱帶著那具女屍的氣息。
女屍的神秘消失依然讓伏傳不解。哪怕阿壽像吃死胎一樣吃了母親的屍體,那具屍體也依然存在於阿壽的腸胃之中,哪怕成為糞便排泄出來也能找到蹤跡,不可能完全消失。
「你偷了屍體逃跑,就是為了登真成仙?你不知道她還活著?!」伏傳問道。
謝青鶴說過,那具屍體還活著。
不管阿壽用什麼方式「吃」了那具屍體,她吃的都是還活著的母親。
以子食母,必遭天譴。
阿壽被劫雷劈得三魂孱弱、七魄縹緲,口中吐出祥瑞的金光,面目卻凝實了不少,不再顯出獸臉,而是一張非常英氣豐潤的女子面容:「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沒有偷!」
劫雲一層厚似一層。
阿壽仰頭望著濃密的鉛雲,滿眼憤怒:「天!不公道!」
謝青鶴被雷劈了好幾次,大約知道劫雷是怎麼回事。
他前兩次被雷劈是天上丟東西下來,一次丟了九轉文瀾印,一次丟了大陰陽符,一道雷劈完就結束,以他當初的修為,也扛不住第二道劫雷。
此後感悟將要突破時,也有劫雷加身,謝青鶴也能感覺到一層又一層的劫雲累積。
——然而,受體內群魔拖累,莫說飛升登真,他連突破都做不到,第一道劫雷下來就劈啞火了,第二道劫雷就自動收工散開了。
以謝青鶴的經驗,第二道劫雷會比第一道劫雷強一些,卻也強得有限。
阿壽遭遇的雷劫非常反常。
第一道劫雷下來,謝青鶴還能撕吧撕吧給伏傳療傷所用。
此時在天空中醞釀積累的第二道劫雷,分明就是衝著把阿壽劈到灰飛煙滅的程度來的。
「你如何得了母親的皮囊?快吐出來。」謝青鶴指點道。
阿壽堅持不肯:「不渡此劫,永世為畜。就算天不公道,我也要拼死一搏。」
她回頭看向謝青鶴面前飛舞的劍氣,咬牙問道:「你那紫光……能不能借我渡劫?我沒什麼可回報你的,若是被雷劈死了,形神俱無。若我僥倖不死,願為你捨命一次。」
阿壽不知道謝青鶴的劍氣俱是修為所系,才會提出如此天真的要求。
——她若真借了謝青鶴的劍氣渡劫,就是叫謝青鶴去幫她扛雷。
謝青鶴想了想,說:「借你渡劫不難。我也不要你拼死捨命,你只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阿壽想也不想就點了頭:「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
「我們妖族原本也是中土舊族,數萬年前,戰敗之後,所有妖族都被驅逐出中土,一直生活在先祖開闢的一方小世界,也可以稱為妖界。」
「那地方不好。」
「可是,有禁制擋住了通往大世界的路,我們回不來。」
「二十年前,通往大世界的禁制突然鬆動,我們便想辦法舉族回遷。只是,禁制鬆動得很有限,我們修行多年的妖身無法融入大世界,只能將魂魄意念傳過來,重入禽獸之身,再修天人之道。」
說到這裡,阿壽恨恨地望向天際:「他們不想讓我們回來,也不想讓我們入道!」
這番話說得伏傳心驚肉跳。
當初驅逐了妖族的「他們」是誰,不許妖族回到大世界,不許妖族再次入道的「他們」又是誰?
天庭之主?
還是,噗噗往下面扔法寶的寒江劍派祖師爺?
謝青鶴堅持找不到天庭,不知道天庭究竟在何處,究竟有何等神仙,可是,噼里啪啦往地上扔九轉文瀾印和大陰陽符的祖師爺們總是真實存在的。
就算謝青鶴不在乎天庭帝尊,他也得給祖師爺們幾分面子吧?
一個不小心,那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劫雷再下。
阿壽倉惶地看了謝青鶴一眼,身後虛影泛起金光,隆隆支棱了起來。
——她向謝青鶴求借「紫光」,也和謝青鶴談過了條件。談到一半,劫雷下來,若是謝青鶴不肯救她,她也沒打算哀求服軟,轉身就獨自去面對那道她絕不可能扛住的劫雷。
謝青鶴指訣豎起,僅剩的七十九道劍光飛出去四十九道,星辰般散落在阿壽頭頂。
劫雷炸響。
伏傳只覺得那道雷劈在了咫尺之間,渾身滯郁處震得直入大地。
一瞬間,心口巨疼,喉間巨癢,忍不住拼命咳嗽,噗噗又是兩口陳年淤血吐了出來。
那血塊竟然是凝實的血豆腐模樣,呈紫黑色。
伏傳都驚呆了。萬萬想不到,自己本該健康的身體裡居然能吐出這種髒東西!
他正要去拉謝青鶴看這塊不可思議的淤血,恰好看見謝青鶴面前八道劍光湮滅成灰,謝青鶴臉色似乎也蒼白了不少,眼神有了一絲流離。
「大師兄。」伏傳嚇壞了,連忙上前攙扶,「你……你疼不疼?」
謝青鶴搖頭:「沒事。」
伏傳又匆匆去看阿壽。
他看的也不是阿壽,是在頭頂護住阿壽的七七四十九道劍氣。
每一道劍氣都與謝青鶴的修為所系,丟了哪一道都是極大的損失。以伏傳想來,他這裡的餘波都震掉了大師兄八道劍氣,正面遭受劫雷的阿壽那邊豈不是更慘?頓時心疼得不行。